颜延之拧开酒盖,手握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水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深灰长衫上。
刘义符:“这就是能与谢灵运齐名的文坛巨匠?”
但突然他意识到这是东晋,这些名士才子就是这样随性洒脱,个性十足。
刘义符不再计较,坐到颜延之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喝酒。
颜延之喝得微醺,脸色红润起来,“去取笔墨来。”
刘义符应了一声,随即取来纸笔。
刘义符把文房四宝放好,颜延之让他研墨,刘义符照做。
颜延之看他手法生疏,皱了皱眉说:“墨水别太多,水多墨就散不聚,太少又干枯,字就失了韵味。”
在颜延之眼中,刘义符是有了变化,比以前听话乖巧了很多,可从这研墨看,又好像没变。
刘义符倒掉砚台里的墨水重新研,一刻钟后,终于研出勉强可用的墨水。
颜延随手写下一首诗,然后停笔,拧开第二壶酒盖,大口饮下。
灌了口酒后,颜延之直截了当地说道:“诗辞我教不了你,世子就先从练字开始吧。”
刘义符同样乖巧地回到屋内,他取了许多张纸,仿照颜延之写的那首抄写起来。
砚台的墨水见底了,刘义符又重新研墨,他没什么讲究,几个大字一会儿重一会儿轻。
当颜延之看到刘义符抄写完的第一张纸时,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起来。
“这才几个月?世子这写的是什么?!”从未见过如此字迹的颜延之起身喝声道。
刘义符有些尴尬,他的字迹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格格不入,显得尤为刺眼,他虽然有意识地在改变,但一时半会儿完全扭不过来,日常生活是够用了,但作为书法就……
他又看了看颜延之写的诗,字迹与诗句皆是凝炼规整,与自己相比,那是天壤之别。
颜延之写的字,如同后世电脑手机打出来的官体字一样,规整的不像是常人写的。
颜延之骂完后后,又缓缓坐下,示意他继续练字。
刘义符深呼吸一口,静下心来,安心写着字。
“谁教世子练章草?”刘义符抄写一会儿后颜延之突然发问,“这般倒退似五六岁孩童,实在惊人。”
“无人教,自学。”刘义符回答。
“不是说世子天赋异禀吗?”颜延之又问。
“无人这么说。”
刘义符声音很平静,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说实话,有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老师,倒也不错,在这个处处是背叛的年代里,至少能够百分百避免受到背刺,当然,若是直刺的话…………
没多久,酒壶就见底了。颜延之轻叹一声,闭目养神。
“请世子记住,今天就当我没来过,以后也不要叫我老师。”
“老师为何这么说?”颜延之想溜,刘义符可不认账。
见颜延之又沉默不语,刘义符写完一副字后,笑嘻嘻地说:“学生突然想起,家父在其他院落里藏有几坛九酝春酒,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去拿。”
颜延之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满脸堆笑的刘义符,他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忍住了馋虫开口说道:“既然是主公的私酿,还是免了吧。”
颜延之喜酒众人皆知刘义符投其所好,若颜延之喝了这酒,以后还想要自然还会再来府中教学,可若他不喝,又会心生遗憾。
见颜延之面露犹豫,刘义符直接起身向门外走去。
“回来!”颜延之急忙站起喊道,可刘义符却仿若未闻,径直出了门。
等刘义符离开后,颜延之长叹一声:“酒啊,误我!”
李阳在院外候着,得知刘义符要去取酒,便为他引路。
“世子仁慧,颜参军只是暂时对您有偏见,等他了解您后,肯定不会再说那些话。”李阳说道。
刘义符听了笑了笑,加快了步伐。
“世子,这是……”
几名仆从见刘义符径直走向藏酒屋,虽不敢阻拦,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
“太夫人正在歇息,世子请轻些,是否需仆人代劳?”
“不必”刘义符摇了摇头。
那仆从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引路。
屋内,十数坛酒堆积在左侧,几乎占据半个房间,刘义符见状上前就要抱起一坛。
“世子小心,这一坛足有六十斤重,还是让我来吧。”李阳担忧地说。
东晋时期,一斤相当于十六两,刘士伍提到重量为六十斤,实则约三十斤左右。
但对于力气远超常人的刘义符来说,搬动这样的重量轻而易举。
“无妨,你们每人拿一坛。”说完,轻松地一手提起一坛,靠在腰间步出屋外。
“世子年幼之时便能举起一百二十斤酒水,真是力大无穷。”一众仆从纷纷赞叹。
几人提着酒坛来到院门前时,主屋的门忽然吱嘎一声开启,李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中的酒坛失手倾斜,从他的手中滑落。
“砰!”酒坛撞击地面,碎裂开来,瓦片四散飞溅,酒水流向低洼处。
萧氏面色沉静,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情,她年纪已高,睡眠本就浅薄,听到藏酒室门开的声音便已醒来。
目睹这一切的萧氏缓缓走出屋子,语气坚定地说:“你年纪还小,怎能饮酒?把酒放回去。”
刘义符递给仆从酒,向萧太后行礼:
“孙儿想拿几坛酒作为拜师礼送给老师,吵醒祖母,是孙儿错了。”
得知刘义符是为送师长,萧太后的眉头也舒展开:“既然是给老师的,不妨多拿几坛去。”
刘义符笑道:“谢祖母!”
随后,刘义符拿起笤帚,走向墙角,准备清扫地上的瓦片。
仆从们也懂事地跟上来帮忙,一名男仆上前说道:“世子,这种小事还是让奴来做吧。”
刘义符摆手示意自行打扫,但这些仆从不敢让刘义符自己来,抢着上前,却被刘义符何止了:
“酒是我要来取的,酒瓮打碎了,也该由我来承担,我书虽读的少,但也知道何为天地君亲师,父亲常常侍奉在祖母身前,恪守孝道,我身为孙子,却不及父亲一半孝顺,如今我为祖母打扫院落,你为何要阻拦?”
院中静谧,落针可闻。
萧太后那双稀疏白眉如月,看着孙儿的面庞,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哪有什么仆从,什么活都需要自己干,哪怕已经干了一天农活疲惫不已。
“车兵长大了,懂事了。”萧太后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