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福德·诺特利端坐在厚重的橡木办公桌后,目光透过身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凝视着城市的景色。城市的轮廓在傍晚的金色余晖下显得格外安静而清晰。弗雷布鲁克,这座曾经从森林中开垦出来的城市,已然发展成如今这般繁荣。远处的惠特当山静默矗立,像是一位古老的守护者。而城市中心,则环绕着一个深水湾,湾中的海水倒映着红褐色的夕阳,波光粼粼。
尽管窗外的景色如画,吉福德心中的烦躁却丝毫未减。几代人前,弗雷布鲁克的城市领主们在这片唯一的高地上建造了庄园,俯瞰着他们的领土。吉福德也常常站在这里,享受着那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感觉。然而,现在的他却不再那么自信。他的脸上浮现出岁月留下的痕迹,额头的皱纹如同铁一般坚硬,双眉紧蹙,隐隐显出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他需要的是平静,而不是这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他不禁伸手揉了揉额头,那双始终锋利的蓝色眼睛也显得暗淡了些许。吉福德一直是个强壮魁梧的男人,年轻时的他曾是军中的佼佼者,即便如今秃顶了,那满脸的大胡子依旧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和强硬。然而,他英俊与否从来不是别人谈论他的重点。人们更关心的是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他那坚如磐石的意志力,这使得他在弗雷布鲁克的权力从未受到质疑。
可是,这些年长积攒的权威,对即将到来的女人却似乎没什么作用。她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宗花莲,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耳边回荡了太多次。
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片刻的沉思。
“进来。”他没有抬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耐。
门被推开,管家约翰站在门口,恭敬地低头:“大人,宗花莲小姐到了。”
吉福德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管家,轻轻挥手:“带她进来吧。”
约翰应声离去,房门再次轻轻关上,房间里一片安静。吉福德又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那些报告,眉头微微一皱。宗花莲……这个名字,曾经是他记忆中一个稚嫩而美好的形象,可如今,这个名字的背后,牵扯着他最不愿面对的阴谋与麻烦。
他记得很清楚,宗花莲小时候经常来到他的庄园。她的父母和他是多年的老友,她和妹妹也因此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他的儿子曾对她心生好感,甚至萌生过想娶她为妻的念头。那时的她,活泼、可爱,目光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可惜,这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个美丽而冷酷的女人。如今的宗花莲,美貌依旧,但她的眼神中却透着令人难以揣测的深沉与算计。她在上流社会中的风评褒贬不一,而那些背地里关于她的传言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曾希望这些传言是毫无根据的。可最近的种种事件,让他明白,自己也许是太过乐观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接着是门被再次推开的声音。宗花莲款步走进来。她身穿一件浅白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腰带上悬挂着一个黑色的挎包。她的深红色长发如火焰般披在肩后,随着步伐微微摇曳,映着落日的余晖,仿佛燃烧的火焰。她轻轻低头,向吉福德行了一礼,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诺特利伯爵。”她的声音平静,冷静中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自信。
吉福德的眉毛微微扬起。他记得宗花莲从来不会如此谦卑地向他行礼。她从来是一个带着距离感的女人,总是站在所有人之外,像一位精致的女皇,遥不可及。她是在示弱,还是有其他目的?
他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宗花莲轻巧地走过去,优雅地在椅子上坐下。她的动作柔和而从容,仿佛这一刻她是来进行一场礼节性的拜访,而不是接受质询。她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从容不迫。
吉福德转头看了一眼约翰,管家立即领会,恭敬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钟表的滴答声依稀可闻。
吉福德盯着宗花莲,眼神深邃且带有威压。他知道自己得尽快掌控这场谈话,不能让她主导局面。“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当然,”宗花莲平静地回答,目光丝毫没有回避,“我从昨天就开始期待伯爵的召唤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挑衅。吉福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愤怒,但他压下了情绪,保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冷冷地说道:“我的监狱里关押着十几个人,他们涉嫌敲诈勒索、贩卖人口、走私等一系列罪名。而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犀利地盯着她,“是这一切的中心人物。”
宗花莲依旧保持着那种淡然的微笑,仿佛这些指控与她毫无关系。她轻轻转了转手腕,像是在思索如何回应。她的沉默让吉福德的耐心开始消退,但他知道不能急躁,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难对付。
“我的人指出,”吉福德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这些活动。甚至有人声称,你不仅是这些犯罪行为的支持者,还是幕后操纵者。”
宗花莲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笑了笑:“伯爵大人,我很奇怪,您竟然会相信那些罪犯的指控。我亲手阻止了他们的罪行,这一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的回答让吉福德感到一丝无奈。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巧妙辩护。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屈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劣势。
他沉默片刻,决定换一个角度。他靠回椅背,声音冷静了几分:“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希尔兹公会的报告中提到你从现场带走了关键证据,却没有将其交给我们?公会报告对你出奇地宽容,但也暗示你试图掩盖一些事情。”
宗花莲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应。她的手缓缓放在腰间的黑色挎包上,轻轻打开袋口。吉福德的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袋子开口神奇地扩展了数倍,像是通向另一个空间的门户。她从袋子中取出一本厚重的大册子,黑色的封皮在灯光下闪烁着暗光。她把它举在吉福德面前片刻,然后把它放回了袋子里。
“这些是您想要的证据,伯爵大人,这册子中的内容将将解答您所有的疑问,当然你可以放心,文本没有被修改过。我想你的手下一定能够证实它们的真实性。”宗花莲的语气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吉福德的脸上浮现出疑惑与不安,他紧紧盯着宗花莲,眉毛微微上挑,怀疑的神色一览无遗。“你指望我轻易地相信你吗?”他的话语低沉,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威严,仿佛要通过这简短的一句话探出她所有的心思。
宗花莲轻轻抬起眼睛,目光直视着吉福德。她的表情平静,带着一种泰然自若的气度,仿佛眼前的质疑丝毫无法动摇她。“我希望你会相信,毕竟,在这些册子里,你可以找到过去八个月里我与灰狗帮所有合作活动的记录。”
吉福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是认真的吗?”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甚至带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
宗花莲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如同一缕随风摆动的青丝,不带一丝犹豫。“是的。我希望能更早结束这一切,但事实是,我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获得他们的足够信任,并且深入了解他们的运作方式。”
吉福德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打量,试图从她的言语或神情中找到些许破绽。然而,宗花莲依旧平静得令人心寒。她的眼神沉稳而坚定,没有任何闪烁或犹疑,仿佛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相,且无可辩驳。“你是说,你与他们的交往,完全是为了最终阻止他们的罪行?”
“没错。”宗花莲轻轻点头,语气依旧如水般平静,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决心。
吉福德眯起眼睛,试图探寻她话语背后的真相。“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了这样危险的方式?”
宗花莲轻轻地笑了笑,笑容淡淡的,带着几分从容和冷静。“你希望贵族阶层的成员,看到这些罪恶横行、儿童被贩卖、无辜者被奴役,却无动于衷吗?”
她的反问直击吉福德的内心。作为一名贵族领袖,他自然深知保护领地与人民的责任,但宗花莲的选择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她的回答让他无法立刻反驳,他的手下意识地交叉在胸前,眉头紧锁,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我希望你及时举报这些罪行,而不是选择参与资助这些非法活动。”
宗花莲听后没有立即回应。她看向吉福德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仿佛在衡量他是否有能力理解她所做的一切。“或许,”她轻轻开口,声音依然平和,却带着一丝未明的情绪,“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小罪犯,我确实会那样做。”
“你什么意思?”吉福德眉头紧皱,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他感觉宗花莲的话中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含义,但他一时却无法将其梳理清楚。
宗花莲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该不该继续揭开她的话题。“你听说过……神圣阴谋集团吗?”
吉福德的瞳孔瞬间收缩,脸色变得凝重。他并不陌生于这个名字——作为帝国的高级贵族,他见识过无数阴暗的势力,这个名字却是其中最神秘、最令人恐惧的一个。神圣阴谋集团,这个传说中的组织,一直被认为是隐藏在暗中的巨大威胁,他们的行动诡秘莫测,鲜有人真正了解他们的全貌。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震惊。“你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完全失去了先前的轻蔑与质疑。
“这并不重要。”宗花莲的语气依然冷静。“重要的是,他们正在参与灰狗帮的活动,甚至有可能是背后的真正黑手。而我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们继续扩张,危害整个帝国。”
吉福德沉默了。他在思考,宗花莲所说的这一切是否可信?她的举动是出于正义,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动机?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相信她,尤其是当她提到了如此强大的组织时。
他缓缓挠了挠下巴上的胡须,目光沉重地盯着宗花莲。“人们很难相信这些。甚至我也觉得很难相信。”
“我明白。”宗花莲点点头,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不满,反倒是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因此,我希望你能起草一份正式的令状,声明我是奉你的命令在弗雷布鲁克进行调查和逮捕的。”
吉福德猛地瞪大了眼睛,无法掩饰他的震惊与愤怒。“你在要求什么?你这是在要求我公开承认你参与了非法的犯罪活动!”
宗花莲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冷静得让人捉摸不透。“我并没有要求你承认任何非法行为。我所要求的,是你承认我是为了保护帝国的安定,制止更大的威胁而采取的行动。”
吉福德不由得咬紧牙关,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愤怒。宗花莲的要求表面上看似合理,但实际却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他知道,一旦他签下这份令状,他将与她捆绑在一起,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无法置身事外。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心中进行着剧烈的挣扎。他凝视着宗花莲,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任何背叛的迹象,然而她的表情始终镇定如初,没有丝毫动摇。
“你这是在冒险。”他终于开口,声音中透着无奈与警告。
宗花莲的目光坚定,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伯爵大人,人生本就是一场冒险。只要结果值得,我不介意冒险。”
吉福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知道自己被逼上了绝路。宗花莲的要求迫使他做出一个难以抉择的决定。但他也明白,此刻的他别无选择。
“好吧。”他终于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令状,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事情出了差错,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宗花莲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她低头致意,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与决心。“谢谢您,伯爵。我向您保证,您不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
吉福德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装着那本册子的黑色挎包上,心中依然充满了疑虑与不安。宗花莲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根针,深深刺进了他的思绪里。他无法确定她的真实意图,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宗花莲缓缓站起身,深红色的长发在她的肩上轻轻摇曳,仿佛燃烧着的火焰。她轻轻地向吉福德点了点头,优雅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地合上,吉福德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更为复杂的斗争,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命运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