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龙曲,街道之上,已基本清理干净。
凝寒领着贾定辰入至贾定惜府内。
进了门,凝寒便命倪瑞置办丧仪诸事。
倪瑞先是一惊,道:“丧仪?难不成,是贾将军。”
凝寒泣道:“定惜师兄,陨了。”
倪瑞闻此,不禁大惊,放声哭嚎。
哭了一阵,倪瑞道:“奴才这就去为将军置办。”
凝寒又唤过一名小厮,领着贾定辰去歇息,自己则坐在堂内,也好料理诸事。
点白灯,扯白绫,挂白幡,倪瑞连夜带着人布置了出来,唯灵堂设于何处,单请凝寒示下。
凝寒道:“就设在这正堂吧。”
倪瑞道:“公子,这恐怕不合礼数。”
凝寒道:“不必在乎那些,好好置办,便好。”
倪瑞称是,忙领着人将正堂搬空,将灵堂布置好。
凝寒没有半分睡意,便在角落呆呆立着,看着他们,将这一切一点一点置办起来。
二十六日辰时,禁军灵柩回都。
原本随处可闻的哭声,如今更是此起彼伏。
炎沛率伏照,研珠磷,及一众府兵,于龙曲南门,以半跪之礼,迎众将士回都。
何佑堂领禁军将士棺椁回禁军大营安置 ;
贾定素,贾定从带贾定惜及楚怀权棺椁回府。
入了家门,凝寒迎了上去,紧紧抱住贾定惜棺材不松手。
这般情景,贾定素,贾定从也是跟着落泪,倪瑞及一众小厮也不住的抹泪。
众人哭了一阵,倪瑞忙命人上前,将两具棺材抬入灵堂,贾定惜棺材居主,楚怀权棺材居侧。
倪瑞点起白烛,燃了香,贾定素,贾定从,凝寒依次上了香。
贾定辰上前施了一礼,欲接香之时,却被贾定素一把拽住衣领,甩至一旁。
贾定辰道:“大妹妹……”
贾定素道:“你来作甚。这里可没你的地。”
贾定辰道:“我来送送二弟弟。”
贾定素道:“这里劳不动贾大阁主屈尊。”
贾定辰道:“我这心里头,难受。”
贾定素要开口之时,却被贾定从拦住。
贾定从道:“过往种种,我等可都记得,不会因远隔这些年岁而忘记,也不会因你现在这般模样而不做计较。二哥哥如今不在了,你既来相送,既无人谢你,也无人领你的情,虽是血脉同族,可这里不是你称兄道弟的地方。你要送,就以你藏剑阁阁主的身份来送,莫要你兄弟之称玷污了这等名号。”
贾定辰只能称是。
贾定素也是允了,贾定辰便恭敬拜过,上了香。
事毕,倪瑞自安排贾定素,贾定从,凝寒,贾定辰回房歇息,灵堂之内,自安排有人守灵。
且道炎沛回至武威府,伏照闻得朝中消息,便急忙报与炎沛。
伏照道:“殿下,今早迎众将士回都,朝中大臣已上疏弹劾。”
炎沛轻轻一笑,道:“是嘛,这些人胆子倒是长了不少。”
伏照道:“可要料理了他们。”
炎沛道:“现如今禁军将士丧仪要紧。”
伏照称是。
炎沛道:“你亲自去贾将军府上走一趟,若是冷门主有空,请他来一趟。”
伏照称是。
伏照入至贾定惜府上,与倪瑞讲明来意,倪瑞暂先请其厅上暂坐。
倪瑞忙入内回禀此事。
如今凝寒呆呆坐着,贾定素,贾定从在旁相陪。
倪瑞入内,回了此事,贾定从道:“可是单请冷师弟一人。”
倪瑞道:“是。”
贾定从道:“可有讲究竟所为何事。”
倪瑞道:“只道大长公主有请,具体何事,伏照也不知。”
贾定从道:“那我陪冷师弟一道去吧。”
凝寒道:“我自己去便好。”
贾定从道:“你如今精神不太好,我多少放心不下。”
凝寒道:“不打紧,我能行。”
贾定从只得勉强应了。
凝寒出了院子,跟着伏照出了府门,上了车,入至武威府。
炎沛跟前施了礼,便领命坐了。
炎沛道:“丧仪之事,我有几件事要交代冷门主,还有几件事,需要冷门主拿主意。”
凝寒道:“殿下请讲。”
炎沛道:“如今,禁军将士灵柩已然回都,丧仪诸事,自由我决断。我已派人开山点穴,贾将军及众将士停灵四十九日,同日发丧。”
凝寒道:“好。”
炎沛道:“冷副帮主如今乃楚阳帮仅存之人,楚阳帮众弟兄,我已派人送回楚阳帮,帮内布置以及打造棺椁诸事我已安排下去。停灵以二十一日为宜,然墓穴所在,尚需冷副帮主择定。”
凝寒复称是。
凝寒道:“回殿下,楚怀权原我楚阳帮之人,我想,带他回楚阳帮安葬。”
炎沛道:“此事由冷副帮主拿主意便是。”
凝寒谢过。
炎沛道:“还有一事,因冷门主而来,倒要请冷门主示下。”
凝寒道:“在下不敢。殿下请讲。”
炎沛道:“冷门主带来军资还剩不少,我想,将此笔黄金,作为阵亡将士抚恤和丧仪之费。利剑茔虽执意回乡安葬,毕竟也是为国捐躯之人,金银虽是俗物,也不能寒了家眷之心。冷门主可愿意么。”
凝寒道:“此笔金钱已做军资,殿下处理了便是。”
炎沛谢过。
伏照取出一枚珠子,交于凝寒。
伏照道:“我替楚帮主正理遗容之时,于其怀内见得这枚珠子,只可惜,试过多次,却是戴不回去。如今,便交予冷副帮主吧。”
凝寒将那珠子接过,见那绳子自中间而断,断口齐整,那红珠已然破碎,光泽全无。
凝寒呆看了那红珠半日,将珠子收了。
次日,凝寒随武威府府兵一道,将楚怀权棺椁运往楚阳帮,与楚怀浪棺椁一并摆于英烈堂内。
楚阳帮内,白灯高悬,丧幡高挂,灵幡随风,祭棚满山。
原本嬉闹的人群,如今冰冷的躺在一口口冰凉的棺椁之内;
原本满是笑语的堂厅殿阁,如今被一具具冷冰冰的棺材挤得满满当当;
原本满是欢腾身影的大小广场,如今搭着灵堂,停着棺椁;
原本来来往往的大小道路,如今空空荡荡,毫无人声。
入夜,工匠歇息,府兵归去,楚阳帮一片寂静。
白烛闪着火光,刺得人双眼生疼;
幡布随风摇曳,晃得人眼泪直流;
夜下冰冷寂静,瘆得人心口刺痛;
虫鸣此起彼伏,扰得人心绪难宁。
凝寒入至英烈堂,看着再度冰冷的楚怀浪,楚怀权,与二人的诸多往事历历眼前。
凝寒将两颗破碎的珠子自怀内取了出来,擦去脸上泪痕,将两颗珠子分别放于二人胸前。
夜色之中,凝寒独自于巷间行走,楚阳帮的一张张熟络的面庞一个个浮现眼前,一处处所发生过的一件件旧事现于心间。
回至凝寒一直以来住的屋子,独自点起烛火,原本围绕在身边的那些人如今已然远去,原本肆无忌惮的欢声笑语如今已成回忆。
凝寒呆呆坐着,痴痴想着,默默念着,傻傻忆着,最终忍不住,掩着面嚎啕大哭,将这夜色划破,将这虫鸣惊住。
七月十七日,楚阳帮下葬。
炎沛,伏照,研珠磷亲自焚香拜过,凝寒亲执引魂幡,引楚阳帮出往后山。
凝寒呆呆看着楚阳帮一具具棺椁入了土,起了坟。
如今的楚阳帮后山,新坟与旧坟同聚,新幡与旧幡齐飘,整个后山,再无空隙。
回至贾定惜府内,凝寒向贾定素告了罪,往平绝谷一行。
可惜,寻了一日,却未能寻得平绝谷半分所在。
府内丧仪事务,皆由贾定素料理。
贾定素虽人前强掩悲伤,可红肿的双眼,却又如何能掩饰得住的。
时入八月,寂威成领族人入龙曲,入武威府,面见炎沛。
寂威成施过礼,炎沛请其坐了。
寂威成道:“千字城已被全权掌控,现诀氏一族已被关押,城内人尽数围于城内。千字城内所有金银,已尽数收缴。诀氏一族及千字城之民如何料理,还请殿下示下。”
炎沛道:“诀明谭勾结外族,企图颠覆我青泽朝局,此等大逆,不可饶恕。诀氏一族,九族连坐。千字城,数千年来受君上恩待,如今可有个模样。一个个不学无术,贪图享乐,无半分进取之心,无半分为人之表。虽所行所为不堪入目,毕竟也是百姓,不致死罪。将城内所有民众,驱逐出城,任其自生自灭,千字城,焚。千字城之金银,本就君上所赐,如今既未能用于正经地方,也该还归国库,来日也好施慧于民。”
寂威成称是。
炎沛道:“你既降了千字城,此些事,我皆交由你去办。待禁军丧仪事毕,你便持本宫手令,一件一件,料理妥当。”
寂威成起身施礼称是。
八月十五日,禁军众将士发丧。
炎沛内穿盔甲,外罩丧袍,以长枪举引灵幡引领在前;寂威成,研珠磷同行左右。
贾定辰执意与三十一抬灵人为贾定惜抬灵。
甄鼎,南宫律,钟离韵之灵跟于贾定惜之后。
冷凝寒,贾定素,贾定从,倪瑞和米氏领家中仆役,跟于灵后相送。
何佑堂内穿铠甲,外罩丧袍,以枪举引灵幡,自禁军大营而出,为众禁军将士引灵。
所有禁军将士,内着盔甲,外罩丧袍,以枪执幡,列队左右,为阵亡将士送灵。
至于武兴大街,两只队伍,一东一西,于街口相会,自龙曲南门而出。
百里送丧,引领一城哀痛;
满城白幡,告慰将士英灵。
行至南门,一队内侍门前拦住。
为首一人道:“君上未曾降谕,殿下此举,可是有逆君上。”
炎沛并不跟他废话,抽剑削去那内侍头颅。
炎沛令道:“传本将军命令,挡我将士队伍者,格杀!”
送丧队伍西南行有七日,于一山前停了。
伏照上前相迎,道:“殿下,陵寝已妥,诸事已安排妥当,后事交由在下便可。”
炎沛点头。
炎沛领了何佑堂,凝寒,贾定素,贾定从,寂威成,研珠磷于帐篷下歇息。
炎沛给贾定从使了个眼色,贾定从会意。
贾定从暂时离开,吩咐倪瑞,道:“你们先带着阁主回去,我们还要略等一等。”
倪瑞领命,领着贾定辰及府内仆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