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道众人回至勇烈关,正帮衬着料理关内事务的何佑堂见着,忙迎了上来。
何佑堂道:“去了这一日夜,我这担心的不得了。”
贾定从道:“多谢何将军记挂。”
说话间,已将拓颂宁推到一旁兵士身前。
何佑堂道:“这位是……”
贾定从道:“百岳太子,如今入我朝为质。回都时候,一路带回都城。”
贾定从吩咐兵士道:“寻个空屋子,关他进去,好生看管着。”
众兵士称是。
贾定从又道:“这里可不是圣都,更不是你那太子府,既没有你家君上做你靠山,更没有满院的奴才给你使唤,给我安分点,惹了人,被砸断了骨头,可没人替你说一句话。”
拓颂宁只得畏畏称是。
话完,贾定从便命兵士将拓颂宁带了下去。
何佑堂道:“这是……冷兄弟的手笔?大功一件呐。”
见无人应他,何佑堂不得已讪讪一笑。
贾定从道:“伤亡之数现可统计出来了?”
何佑堂不免长叹一声,道:“统计出来了,损失不小。利剑茔,三千折了两千有余;安护山庄,一万阵亡一半,余下的大小有伤。现封师弟正在雄俊关帮着照看。禁军,四万,只剩一万,此一万伤的也是不轻。”
贾定从也不禁叹了一声。
何佑堂道:“贾兄弟和楚兄弟我已安顿好了,冷兄弟,二位庄主,可要过去瞧瞧。”
贾定从点了下头。
何佑堂引路,入至一屋内。
屋内设一矮榻,贾定惜安静躺着;
旁另有一矮榻,楚怀权平静躺着。
见得亲弟这般模样,贾定素眼泪早已忍不住,双手捂住自己嘴巴,免得哭声太大。
贾定从同是满脸悲伤,双手好生扶着贾定素。
凝寒跌跌撞撞走上前,蹲坐贾定惜榻前,颤巍巍伸出手去触摸贾定惜脸颊,手至半途,却如何也不敢向前,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何佑堂见得这般,也已忍不住,背过身去,擦去脸上泪水。
待哭声止了,何佑堂将凝寒扶起,道:“冷兄弟节哀。”
凝寒轻点下头。
何佑堂又安慰道:“二位庄主节哀。”
贾定素,贾定从同是点下头。
何佑堂请几人另一屋子坐了。
何佑堂怀内取出一枚珠子,交予凝寒,道:“我替楚兄弟整理衣服的时候,在他里头衣服上寻到的,绳子断了,我想给楚兄弟戴回去,可如论如何也系不上。既如此,便交由冷兄弟吧。”
凝寒将那珠子接过,见那绳子自中间而断,断口齐整,那红珠已然破碎,光泽尽失。
凝寒呆看了那红珠半日,抹着泪水,将珠子收了。
何佑堂道:“药王谷上官红来了,来了便寻冷兄弟。我已派人去请了。”
贾定从道:“上官红?何时来的。”
何佑堂道:“二位庄主前脚刚去,他便来了。”
贾定从道:“他来作甚事。”
说话时候,上官红自外而入。
上官红施礼道:“贾将军,二位庄主,冷门主,还请节哀。”
众人起身还礼。
贾定从道:“药王谷不参与朝中事,这边关之事也算朝中事务,红公子怎破了这规矩。”
上官红道:“我正往万剑山庄送一批货,庄主闻知边关事务,便托我一路疾行送样东西过来,顺便以我医家之能,尽可能帮上一分。万剑山庄之令,我倒不敢违背,不敢不来。”
贾定从道:“所送何物。”
上官红道:“保尸丹,含于故去之人口内,可保身体不坏,貌如生前,一年有余。现四万粒已发放下去,应是足够了的。”
贾定从道:“多谢红公子,多谢庄主。”
上官红道:“所能有限,惭愧。”
贾定从道:“红公子急寻冷师弟,想必不单单是为了送丸药这般简单吧。若有其他事,不如正经讲了出来。”
上官红道:“受万剑山庄庄主所托,有一极紧要之事,托于冷门主。”
贾定从道:“何样事,先讲出来。”
上官红道:“兽族大军兵发龙曲,庄主命冷门主中途阻截。”
贾定从道:“就冷师弟一个人?”
上官红道:“庄主已派人知会可御敌之人。”
贾定从道:“可能请得动。”
上官红道:“这倒勿须担心。”
贾定从道:“既如此,何苦冷师弟走此一遭。”
上官红道:“调兵遣将,毕竟需要时候,大军行进,也要费些工夫。”
贾定从道:“那因何只命冷师弟独自前往。”
上官红道:“此地只有冷门主有此能。”
贾定从道:“莫不成我等皆是摆设不成。”
上官红道:“以冷门主之能,也只能暂且将其牵制,既能保得自身,也能拖住兽族大军,旁人去,只有送死的份。”
贾定从道:“你这是在涨兽族威风么?”
上官红道:“兽族之能,大军之威,二庄主如何知晓清楚。庄主既知晓底里,自然知晓何人可御此敌。”
贾定从对凝寒道:“冷师弟,不必听他的。”
上官红道:“毕琡瑜亲率大军直指龙曲,莫不成二庄主要看着龙曲就此被破,就这般看着兽族统领青泽,转而一统四国不成。”
贾定从道:“既有御敌之军,少冷师弟一人又有何妨。莫不成少了冷师弟一人,御敌之军便不上前了不成。”
上官红道:“虽有军可御兽族大军,可何时交战尚不可知,故才命冷门主将兽族大军牵制,待御敌之军赶到,才能将兽族大军击退。能拖一日,兽族大军便可缓行一日,能拖两日,龙曲便可保得两日。兽族大军行进之速,保不齐哪日便可兵临龙曲城下,难不成非要等到那时候才御敌么。果真到了那时候,龙曲陷落,这御百岳外敌,因保卫国土而亡的众多将士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难道这就是二庄主想要看到的么。”
贾定从一时没了话。
凝寒道:“兽族大军现到了何处。”
上官红细细算来,道:“今是第十五日,明日,应该到宁县。”
凝寒道:“好,我去。”
贾定从道:“冷师弟,莫去。”
凝寒道:“师姐放心,我有幽冥大军助阵,就此将兽族大军击退,也是易事。”
贾定从道:“虽说如此,我还是……”
贾定从转而叹道:“既如此,冷师弟小心些。”
凝寒点了下头。
何佑堂道:“我也不是很赞同冷兄弟前去。”
何佑堂又道:“属实太巧了些。”
上官红道:“兽族消息如何灵通,我倒不是很清楚。依我猜想,毕琡瑜定是趁这百岳发兵青泽,同时龙曲禁军外派御敌,内里空虚,这才直发龙曲。”
贾定素道:“寻此良机,不发兵倒是可惜。可是,兽族修为何其之高,龙曲不过一寻常人所立都城,何苦等到今日。保不齐还有其他事,是你我所不知的。”
上官红道:“我也不知。”
上官红道:“太阳已偏,冷门主暂歇息片刻,便赶过去吧。”
凝寒点了下头。
上官红道:“何将军,万剑山庄另有一队人马派来相助,这一两日想必也该到了,将军若有所求,尽管讲出来,庄主定会答应。”
何佑堂道:“我倒有一事,不知可能劳烦庄主。”
上官红道:“将军不如讲来我一听。”
何佑堂道:“禁军弟兄是跟着我出来的,如今,我也想带他们回都城。”
上官红道:“何将军尽管讲于来人,此事对于庄主,轻而易举。”
何佑堂谢过。
略歇个把时辰,凝寒起身别过。
贾定素,贾定从少不了诸多嘱托,凝寒一一应下。
贾定从又道:“等事完了,都中再会。”
凝寒点头称是。
凝寒施海市之术至于宁县。
如今宁县,倒比之前更是萧条了几分。
凝寒依旧入了那家客店,暂做歇息。
入了店,店内仍是坐了不少人,凝寒便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了。
见凝寒进了店门,那柜后的账房使劲揉搓了几次眼睛,待认出来者何人,忙从柜后出来。
账房上前施礼,道:“爷,您来了。”
凝寒点了下头,道:“亏你还记得我。”
账房笑道:“我这只手便是折在爷您兄弟手里的,怎能轻易忘得。”
凝寒道:“你倒是记得疼。”
账房道:“不敢,不敢。”
一伙计端茶水上来,账房接过去,亲为凝寒沏了一杯。
账房道:“爷今怎独自来的。”
凝寒道:“有些事情,非来不可。”
账房道:“这样啊。”
账房又道:“爷您今夜可还是歇在这?我派人收拾屋子。”
凝寒道:“也成。”
账房忙吩咐伙计,去打扫屋子。
凝寒道:“我还想着,今过来,见不着人了呢。”
账房道:“怎生可能,毕竟,产业在这,家也在这,怎能说丢就丢的。”
凝寒道:“至少也该出去躲躲。”
账房道:“虽说这里人做的都是爷您瞧不起的行当,至少也不至于害怕谁,没啥要躲的。”
凝寒道:“兽族大军兵发都城,途经此地。以兽族的做派,这宁县恐怕留不下活人。”
账房下了笑意,满脸严肃,道:“公子说的可是真?”
凝寒道:“兽族之人,我多少也曾见过几个。”
账房道:“上一句。”
凝寒道:“兽族大军兵发都城……”
账房打断道:“公子哪里来的消息,可靠么?”
凝寒道:“万剑山庄。”
账房道:“以万剑山庄的名望,应是错过了。不知兽族大军现到了何处。”
凝寒道:“想必明日便到这里了。”
账房道:“那公子您今日来,莫不成是……”
凝寒道:“御敌。”
账房道:“您一个人?”
凝寒道:“不敢说能胜,至少能拖延些时候。”
账房道:“兽族大军多少人。”
凝寒道:“不知道。怕是不会少。”
账房略思,道:“爷您安坐,小人告退。”
账房亲自上了楼,不多时候复下得楼来。
账房行至凝寒跟前施礼,道:“爷,您见谅,今夜这饭食恐怕无甚着落,这店里恐怕也没有人伺候。”
凝寒道:“我不在意。”
账房复施了一礼,道:“多谢。”
账房立于柜前,道:“诸位弟兄,兽族大军,兵发都城,过我宁县。咱兄弟些,虽不是什么体面人,也不能让这外人随意糟践,就是死,也该死出个男人的样子出来。老大吩咐,所有人,即刻出动,将兽族大军之事挨家挨户告知清楚,凡城内能动得,有力气的,好生带好家伙事,明日守城,御敌。去吧。”
话完,店里人一个个全都去了,堂中只剩下账房一人。
凝寒道:“不如快些逃出去,免得送死。”
账房道:“身为男子身,大敌在前,岂能退退缩缩,贪生畏死,那岂不失了青泽好武传统,更对不起自己那二两肉嘛。这里人,虽没什么眼界,也没什么本事,可也知道,这家,永永远远要拼尽性命好生守着。”
凝寒道:“万事小心。”
账房道:“公子也当心。”
凝寒上了楼,账房亲自送茶水上来。
夜色渐起,凝寒点上蜡烛;夜色渐浓,枯坐难免伤感,凝寒翻过窗子,翻上屋顶。
星空明朗,却是无心瞧看。
坐于屋顶之上,城内各处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活。
西南向,遥见火光闪烁,却看不清有多少。
不多时候,账房进至屋内,见屋内没人,唤道:“爷,您去哪了。”
凝寒自窗返回屋内,道:“何事。”
账房道:“打探消息的回来了,小人特地过来,将消息告知爷一声。”
凝寒道:“太危险了。”
账房道:“隔得远,消息不多,也别怪罪。”
凝寒道:“说我听听。”
账房道:“西南向,五十里,兽族大军扎营。阵仗太大,人数太多,说不准多少,估摸算着,至少,八十万。”
凝寒道:“还有么。”
账房道:“也别怪小的,没别的法了,探不得了。”
凝寒道:“赶快告诉外头弟兄回来,别探了,太危险。”
账房应了一声,便告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