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那老头说得对，强劲的想象能够降神。”
凌落蜷缩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是他与现实唯一的连接。
“这个世界里，除了人，还有神。神在天上，所以寻天。”
走廊传来轮子碾过地面的声响。
“世界跨维度研究署公布了一项结论——粒子足够自由，将可能揭示宇宙运行的根本法则，接近一种物理意义上的神性。”
凌散继续背诵着，声音越来越小，“全世界因此产生了六大寻天机构，掀起了一种新型职业：自由者。自由者如神性实验中的粒子，穿梭于现实世界与尘烟世界之间。”
“一般人在自愿接受中塔赋予的寻天任务之前，会签署一份协议，大概经过一个半月，自由者身份界定才会开启，开启时影子将缓慢消失。”
“就像你手里的那杯水，灯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的影子会更寡淡。”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还想怎么样？什么时候放我走……”
凌落痛苦的搓着脸，期待这次能有效果。
“所以，你说这些，就是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护士的声音像砂纸打磨过他的耳膜，同时将杯子送到凌落眼前。
“我不喝，谢谢。”凌落脸色憔悴地抬起手拒绝，手腕上有昨天被约束带勒出的红痕。
“张嘴！”护士的目光冷冽如冰，“戏演过了，不要让我难办。”
凌落痛苦地质问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个正常人！”
护士让开身位，沉声道：“进来点人，帮这位患者认清自己。”
此刻，两名护工如从阴影中爬出的恶鬼，瞬间冲进房间钳制住凌落。
一人遏住他的下颌，另一只虎口纹着鸢尾花的手卡住他的喉咙。护士将药片塞进他嘴里，把水倒灌进喉咙。
药片溶解的瞬间，凌落的神经仿佛被千万根针刺穿。
视网膜上炸开无数彩色光斑。
他想吐，但护工的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脊椎，另一只手掐着腰把他往墙角按压。
“龚院长吩咐过，要看着他消化，吐出来必须让他再吃回去。”
护士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像是从水下传来。
走廊上的电子钟忽然跳转到23:00，整点报时声异常刺耳。
屋顶的警报器立刻发出尖啸。
护工们交换眼神的瞬间，凌落瞥见护士胸口上的证件裂开一道金色细缝，金线在阴影里扭曲成蛇的信子，吐着信向他逼近。
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了平静的脚步声，像是皮鞋踩在棉花上。
一名挂牌的医务人员走了进来，他扫视了病房一圈，目光落在凌落身上。
“你的出院申请，院长已经在批了，你跟着来一下，只要确认通过办完手续，就可以，走了。”他的声音平淡得近乎冷漠。
凌落的眼睛像瞬间被点燃的灯笼，骤然放大，闪烁着异样的光：“你刚刚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出院了吗？”
“对，跟我走吧。”
凌落喜出望外，大叫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你刚吃了药？”
那名医务人员狐疑地问道。
凌落这次认真地点了点头。
“精神不错！”医务人员评价道。
凌落受尽折磨的病黄色脸上，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嘿嘿笑着：“那个，等我，我先整理一下仪容，对，对了，我睡的床的被子要叠吗？”
“不用这么麻烦，病人用过的被子都要烧掉。”医务人员淡淡道。
“多可惜！”
凌落叹了一声，整个人又忍不住想舞蹈起来，像只刚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儿，走时还不忘给病友飞个眼色。
他跟随医务人员来到了一间十分逼仄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块砌进墙壁的电子屏幕。
那名医务人员让凌落就坐，但凌落隐隐感到不适，有些坐立难安。
况且，他一来就发现，眼前的椅子是固定在地板上的，而且椅脚还有电线穿过，如同蜘蛛的腿。
但为了出去，他还是强忍着这种慌张的不适感，尽量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边缘，双手放在膝上，像个听话的孩子。
“一会儿，院长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那名医务人员说罢，正准备离开。
凌落立刻叫住了他。
“是关于我能否出去的问题吗？”
医务人员明显愣了一下，很不礼貌地回答道：“对啊，难道问你吃没吃饭？”
“诶，你什么态度呀！”
回应凌落的却只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震得房间微微颤动。
他只能敛了笑容，胸腔里又开始积蓄苦痛，硬着头皮将注意力放回到周围环境上。
狭小的空间，逼仄的环境，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死寂，因为凌落几乎听见了自己砰咚砰咚的心跳声。
他承认，像自己这种没钱没势的普通人，去调查影子消失这种事，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
可这都是那叫裘硅的人该背的锅，寻天的商客永远是祸水，这些没脸见人的东西将人送到“尘烟”世界，又从不将人送回来。
凌落肯定裘硅欺骗了自己，或许根本不知道商沵的事，商沵的消失一定和她寄来的包裹有关，他想商沵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像影子一样去了“尘烟”世界……
“咳咳，你就是凌落？”
头顶的屏幕未亮，麦克风里已经传来了声音，同时伴随尖利的肃叫，打断了凌落的思绪。
空间本就十分有限，麦里发出的声音更加尖锐刺耳，磨得凌落一阵牙酸，仿佛有人在他嘴里磨刀。
“嘟嘟嘟……”
墙壁四面角落的红灯突然亮起，如同睁开四只血红的眼睛。
凌落身下的椅子伸出绑带，瞬间束缚住他的双腿和手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落大惊，奋力挣扎。
“啊！怎么……这是医院，不是监狱！”
砰！
屏幕陡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像一束通往天堂的光线打在凌落头顶斜上方，照亮了他惊恐的脸庞。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与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