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舞9
真颜终于还是死去了。
那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死于中毒，百日断肠。
到最后我还是选择杀死夜蝴蝶。
那三个月我哪里都没有去，一整天一整夜地陪着他。三个月就是我们的一生，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的事情。真颜死后我就回去拜祭爷爷，然后我了结自己的性命，到另一个世界再续我们的缘份。
真颜死去的那一刻很安宁，就像熟睡了一样，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等我真颜，不久我就会回来陪你。”
“爷爷，我回来看您了。你吩咐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我已经杀死了夜蝴蝶，为你和父母报了仇。爷爷，您安息吧。”
我在爷爷的坟前坐了一天一夜，看着天空的云慢慢变厚又变薄，被吹散又聚合。生命，命运，这一切就像这天空的云一样变幻无常。究竟在这世上有什么可以恒久不变？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答案，可是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信服。记忆可以变淡，可以遗忘，人死去之后所有的记忆也会完全失去，无法留给另一个人。在石头上刻下的痕迹也会被岁月的流逝慢慢抚平。
我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问我是否相信轮回。轮回，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一个生命覆灭之后在另一个生命上延续。这算是恒久不变吗？谁能保证延续过程中不会丢弃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不变？能不变吗？
我在那石头上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在上面刻下一个名字，真颜。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石头上面还刻着很多另一个名字，云潮。不知道为什么我过去一直没有发现。
这世界上没有人为我等待，而这块石头见证的也只是他们的故事。我不甘心。明天夜风再起时，我已经不在人世，我的故事也随风飘逝渐渐消散，曾经的悲欢苦乐也从时光中抹去，留在人世十八年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样一想感觉真有点悲哀，或许我应该留下什么，留下我最不想忘记的东西，我和真颜的故事。
于是我在石头上又刻了一个名字，晨音。以后如果有人来到这里，见到这三个名字，他会想到怎样一个故事呢？我只希望那个故事的结局不再是离散。
第二天我来到爷爷的墓前向爷爷告别，我把爷爷临终时要我找的东西埋在他的墓前，那件东西就是真颜身上的武功秘笈。
“爷爷，在这个世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很快我就来陪你。”
“不，晨儿，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爷爷。”
忽然身后响起爷爷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身后站着的竟然是爷爷？！
“晨儿，我并没有死。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爷爷……”这一刻我的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对不起，晨儿。为了爷爷一个自私的念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爷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吧。”远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微笑着向我走过来的竟是他，真颜！我惊呆了，爷爷，真颜，两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忽然活着在我面前出现，我在做梦吗？
“是你？！”
我第一次听见爷爷用恶狠狠的语调说话。
“别来无恙，陆青师父。”
“你没有死？晨儿拿到的冥狼天心诀和冥狼剑神谱难道是假的？”
“不，那是真的冥狼神功秘笈。”
“你不是中了百日断肠的毒吗？为什么没有死去？”
“其实百日断肠的解药雁前辈在十年前就研制出来了。从夜魔宫回来之后我感觉自己的症状和当年云潮一样，我就猜自己已经中了百日断肠的毒，再加上晨音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反常，我就知道是她下毒。我好奇是谁指示她的，所以我就假装没有服解药，三个月之后正常‘死去’，我一路跟踪她，终于让我发现幕后指使原来是你。你死性不改，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再一次毁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我毁了她？毁了她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害她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
“我害她？她的父母究竟是谁？”
“她的父母就是燕鸣剑和冰河，当年燕鸣剑失去一臂之后整天借酒消愁，不久就郁郁而终。燕鸣剑的死让冰河伤心欲绝，晨音出生之后冰河一病不起。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把晨音托付给我之后就死去了。虽然斩断燕鸣剑手臂的并不是你，但晨音父母的死不能作罢，慕云潮已经死去多年，要报仇就唯有找你！”
“晨音……是冰河的女儿？”
“爷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
到底我父母和真颜有过怎样的过往？为什么真颜会害死我的父母？我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以后爷爷会告诉你一切，现在爷爷先帮你杀了你的仇人。”
“不，爷爷，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杀他？！”
“……如果你要杀他，就先杀死我吧。”
“……！”爷爷明白过来，摇头叹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要杀我的话，三个月之后我会再临此地。陆青师父，你就趁这段时间好好修炼冥狼神功吧。”
爷爷仰天长叹：“老夫追逐一生，付出无数，却没有多少快乐的时光，几十年来不断受噩梦折磨。如今将入黄土，还学什么神功，称霸什么武林。只是老夫毕生想得到此秘笈，临死前不过遂了心愿罢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和晨儿过完剩下的日子。我本来真的想杀死你，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力杀你，也不能杀你了，我不想晨儿再难过。”
真颜转身离开了，临走的一刻我见到他眼神中的留恋。我没有追上去，我只是觉得不知所措，一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我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爷爷拉着我的手，坐在地上。跟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他的过去，真颜的过去，我父母之间的故事，真颜和云潮的故事。
那是一段浸满泪水的过往，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如果爷爷的眼睛没有坏，他也肯定和我一样泪如泉涌吧。
“故事讲完了，要怎样做，你自己决定吧。”爷爷站起身子，一边摇头，一边慢慢向远处走去。
我静静地想了半天，最后我终于想通了。
我向乱石丛跑去，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果然我再一次见到他以那样的一个姿势坐着，眼睛中依然是那样深沉的忧郁。
我在他身后轻轻抱住他：“真颜，我回来了。”
他身子微微一颤，一滴温热的泪滴在我手上。
“我是来报仇的。”我冷冷地说。
他的身子又是一颤，他轻轻地摸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身望我，脸容冷漠而忧伤。
他轻轻地递给我一把剑。
“等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回来，恐怕她已经迷路了，我决定不等了，我要到那个世界找她。”
“我并没有说要杀你。”
“……那你要怎样报仇？”
“从小我就没有被父母照顾过，既然爷爷说是你害死我父母的，那么你要代替我父母……”我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照顾我一生一世。”
他呆住了久久没有说话，那伪装的坚强开始涣散，眼泪再次大滴大滴地淌下。他把我紧紧地抱住，抱得那样紧，我只听到他的心跳。
圆月初升，月光中无数情人蝶飘舞着，我望向月亮，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从月亮中走出来对我微笑。我知道她一定是云潮。
我终于明白真颜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这是一次美丽的轮回。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