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石桥之战已过去近半个月,冬日山间的雨,寒意彻骨,还裹挟着压抑人心的沉重。
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与筹备中,江忆的心情愈发急切、焦灼。这般长久的风平浪静,赵家与林家毫无动作,反倒让她心头警铃大作,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好在归来后,她便通过张连成的渠道,联系上了洪家和洪威。
江忆反复思量,要探查卧虎寺周边环境,崔莹月与自己关系太过密切,容易引起他人注意;苏玲兰早已没了踪迹,堪舆堂和游侠公会这些官家渠道更是被众人盯着;唯有洪威这个在外人眼里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才是最可靠的人选。
于是,她托张连成秘密找到洪威,转交密信与包裹,并以洪家无法拒绝的高价,恳请他帮忙了解卧虎寺周边的情况。
洪威虽然行事古怪、性格跳脱,但出身商贾世家,尤其是兵工贸易之家,深知一诺千金和信任的重要性。何况在他看来,江忆是少数真心相交的朋友,给出的报酬又极为丰厚。
仅仅三天后,一张千里显信符便到了江忆手中,洪威答应了此事。而江忆给出的报酬,是《忤合无常意》原稿。
前些天,储物袋中价值上百灵晶的千里显信符微微发烫、泛起亮光。江忆取出符纸握在手中,注入真气,这张只能显示三十六个字的符箓瞬间燃烧殆尽,字符信息如阅读石简般涌入她的脑海:
“寺中三人,老僧二童,十里三村,香火寻常,月至十五不得入,怪事哉。”
江忆眼前一亮,终于等来了较为具体的线索。
她并非不想伤好后第一时间前往卧虎寺,从上次在大金岭获取佛珠,到这次计划在卧虎寺取得传承,鉴铮舍利背后的佛珠传承,始终是她内心最深的秘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能直通仙路的传承,与那些还在计较凡间强弱的武学,在本质上有着多么巨大差异。
因此,她毫不吝惜地将《忤合无常意》给了洪威与洪家。而洪威看似荒诞不羁的外在,与他重信守诺的商人本质形成巧妙伪装,他既不会窥探江忆寻找的是什么,更不会轻易出卖自己认定的重要客户。
可即便后续又收到洪威送来的关键物品和信息,江忆依然没有行动,只因崔莹月还没回来。从归来后的一个月起,即便心性远超同辈,江忆也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赵、林两家定会在织镇外安排人手监视自己,所以绝不敢轻易离开;石桥之战后,她更确定会有小宗师以上的高手在外埋伏,随时等着对她下杀手,于是愈发不能轻举妄动。
但随着时间流逝,江忆有强烈的预感,自己在大金岭布局争取来的时间优势,正一点点被消磨。若那两家不惜一切代价,对大金岭展开地毯式搜索,必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届时,只要有一点借口,郡城衙门就能依照大鸿律例行事,让她万劫不复。
长久待在家中不出门,是为了降低自己被监视的痕迹。而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依靠崔莹月的掩护,从织镇金蝉脱壳。
幸运的是,一天傍晚,翠儿上楼轻轻敲响了江忆的房门。打开房门,翠儿没说话,只是递给江忆一套粗布衣、一张消声符,自己则开始换上江忆平时穿的衣服。
一刻钟后,翠儿一言不发地领着江忆来到医馆新扩建区域的灶台,推开角落的米缸,露出一个小洞口:“江小姐,出口在一条小巷里,不会有人看到。趁着夕阳西下,光线昏暗,用上消声符遮住声响,就能上大小姐的马车。”
“夜间走驿道,能行吗?”江忆有些疑惑。
“大金岭那边战况胶着,夜间运送物资很正常。”
江忆点点头,没再追问,直接跳进地道。等出来时,果然如翠儿所说,看到长长的货物车队停在路边准备出发,崔莹月的马车就在其中。
江忆使用消声符,悄无声息地窜上马车。车厢内,崔莹月毫不意外地看着她。
“妹妹,事情突然,一会儿什么都别问别讲。我会送你离开南水,之后你最好离开南赡郡。”待车队出发,崔莹月压低声音,生怕外面有人听见。
“这么快就找到对我下手的证据了?”
“情况比你想的复杂。有两个家伙动用超凡手段,找到了一些线索,郡城衙门已经秘密发布了对你的通缉令,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江忆一时间想不明白,这突然介入的两人是谁,又为何插手此事。崔莹月同样不清楚,但从她焦急的语气中,江忆能猜到,这两人身份极高,还拥有超凡力量,大概率是宗门之人。可她实在不明白,两个宗门之人为什么会突然针对自己这个毫无背景的凡人?
“妹妹,这里还有一张闪光符、一张爆裂符,是上次在大金岭你给我的,我没用完,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另外,这里还有些极品红桑蚕丝,你的【冯虚剑御】很依赖凭气物,用这些丝线编织的细绳,几乎不怕锐器切割。以你现在的实力,一般百炼境不是你的对手。”
江忆一一收下崔莹月给的东西。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除了爷爷之外,还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亲情的姐姐了。
她没有流泪,只是轻轻拱手一拜。
经过驿道关卡时,果然遇到郡城衙门的捕快和郡守军搜查,但这一切都在崔莹月的预料之中。这批货物的货箱都设有夹层,本就是用来给贪得无厌的校尉钱豹和他上头的人牟利的,怎么可能让郡衙捕快随意搜查。甚至不用崔莹月出面,钱校尉就亲自到现场,为车队护送了十里路,最后还热情地向崔莹月道别,这才回去。
夜色渐浓,江忆再次使用消声符,拜别崔莹月,消失在东边的山林里。
崔莹月悄悄送走江忆后,决定先回织镇,去江忆的医馆看看翠儿的情况。然而,刚走过入镇的石桥,还没进医馆大门,一股让她汗毛倒竖的气息就从医馆内传来。
她谨慎地推开医馆院子大门,只见身穿江忆衣服的翠儿,大气都不敢出地站在阁楼门口。见到崔莹月,也只能勉强微微躬身,示意见过大小姐。
崔莹月皱起眉头,这时,阁楼房门突然打开,一位身穿玄墨色与白色相间的剑玄宗制式长袍、姿容绝世的女子走了出来,用宛如天籁般动人的声音开口道:“初次见面,天姥山云霞宗的外门小师妹崔莹月,在下剑玄宗真传弟子,林青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