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然不是阿苦说出来的！
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极恶花。
他只知道随着花朵的生长，现在自己身体里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整个人都不好。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太高也是一种麻烦和折磨。
脱胎换骨之后的自己几乎是以压倒性优势在追着另外一个自己殴打，杀人偿命的罪恶排山倒海的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很不对劲。
阿苦咬破自己的舌尖，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敏锐感知到，自己的负面情绪正在被不断放大。
应该是和藏在这里的东西有关。
阿苦咬咬牙，强行压制住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将悬在头顶的鬼刀收起。
见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一个幽幽的女声再度传进耳朵。
“真没意思，居然没有自杀？”
“出来！”
“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阿苦顺着声音给了一拳头，只可惜拳风所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嘻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我是美女姐姐！”
那女声故意插科打诨，仿佛在玩一场猫戏耗子的游戏。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有意思，对方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声音中都带着激动。
“哦，我已经将刚才你的回忆传到你闺女的脑海里头了，浅浅加工了一下，我这就把你们放一块去！”
“听说骨肉相残是人间最大的悲剧，我倒想看看父女反目是个什么好戏！”
很快，阿苦周围的幻境消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花表情凶狠，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
阿苦没有忽略刚才那个妖女说的浅浅加工几个字。
现在，他也摸不准小花看到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看她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是听不进去自己的解释。
阿苦领教过那妖女的厉害，在她制造的幻境中，人心底的黑暗私欲会被放大数倍。
甚至，小花连口都不曾张，举着鞭子就冲着自己招呼！
女魃为了让她能发挥出鞭子的最大威力，教导的招式都是最实用，最刁钻的，阿苦不想让妖女奸计得逞，处处掣肘，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好在父女俩修行的仙法都是水系，同宗同源，多少能抵消掉一部分伤害，但皮肉之苦在所难免，很快，阿苦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
不能在继续下去，必须想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阿苦心念一动，鬼刀化为绳索，企图束缚住小花的手脚，但小花比他更快一步，趁着阿苦露出破绽的机会，鞭子化为长刀，直接穿透了阿苦的右边胸口！
自己的软肋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
小花这一招是冲着杀死自己来的！
但阴差阳错的，胸前那地方被盛开的极恶花遮挡，这一刀偏了一寸，没有刺到要害！
现在这极恶花已经变得拳头那么大，刀上的冰冻法术让伤口周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但很快，极恶花的力量又将这层白霜给化掉。
“你真的要杀我？”
阿苦忍无可忍，本以为小花是被迷惑了心智，可在对上那双清明的眸子，阿苦知道她现在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让阿苦觉得心寒！
虽然自己的确杀了人,可哪种情况，要不剖开肚子，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虽然当时自己的目的不纯，可至少自己养大了她！
“我是你爸！”
阿苦控制不住情绪，说话的声音拔高，带着质问和愤怒！
这愤怒没有道理，不讲情面，出于本能！
作为一个父亲，阿苦自认为对小花已经倾其所有，尽其所能，虽不敢称天下第一好父亲，但至少他已经做到一个合格父亲的一切。
如珠似宝，疼爱有加了十几年，最后却换来冷冰冰的一刀！
阿苦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他实在做不带像圣人一样，哪怕对方给予我利刃也能微笑面对！
他做不到，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但小花的愤怒却更加强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那你杀我亲妈的时候，你想过我以后没妈了吗？”
“你为了什么，不就因为你以为我是个儿子，怕断了你吴家的香火，又不肯送我妈去医院，就为了省那几个钱！”
“不、更重要的原因是，你觉得我妈就是不要钱的牲口，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不止是我妈，你还卖掉了我的姐姐，就因为你觉得女孩就是个赔钱货！”
“本来你也想卖掉我的对吧，可是你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又老又丑又穷，娶不起媳妇，所以才留下我，就是为了给你养老，想让以后我管你！”
一声声的质问，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通过小花的质问，阿苦已经知道妖女篡改了哪些记忆。
但，他没有办法否认！
因为从前的自己，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愚昧无知，重男轻女，视人命为草芥。
于是能反驳的话就只剩下气势虚弱的一句：“好歹我对你的疼爱是真的，这么多年，你就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阿苦也不知怎么了，本该继续打感情牌软化小花态度。
但人在心虚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就说错话。
等反应过开，说出去的话已经是覆水难收。
“难道，我还不如你那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照顾过你的妈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接点燃了小花心中最大的伤痛。
小花并不知道传送给自己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在她所接受的认知和教育中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漏洞。
那就是人的记忆不能被轻易篡改！
所以她无比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
尤其是刚刚自己收到攻击，抵挡不住的时候，女妖设置出来的母亲灵魂拼死保护女儿，成功欺骗过了本就心有遗憾，缺少母爱的小花。
看着和自己有一般相似的“母亲”，小花已经无法成功分辨出真假。
那个女人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又温柔怜惜用自己虚空的身体拥抱小花，说起自己生前死后的事情。
她告诉小花，她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被人拐卖，几经磋磨，好不容易逃出狼窝，又进虎穴，被阿苦捡回家，强迫做了夫妻。
虽然她为这个男人生下孩子，但因为都是女儿，所以还没长大就被他无情卖掉，就连生下小花，自己也因为他的自私愚蠢丢掉了性命。
小花十分心疼，但面对小花的心疼，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说自己总是放不下，到虽然厌恶憎恨这个害死自己的男人，但更多还是担心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生怕她也步了姐姐们的后尘。
“我放心不下你，虽然利用死后的执念成功吓唬住了你爸，可我实在太过了解他的卑劣自私，所以这些年，无论我多想解脱，但还是选择留下来，以你不知道的方式陪伴你长大。”
这一番话彻底击碎了小花心底最后一丝防御，多年的委屈一并涌现，成功弥补了心底缺失的那些遗憾，所有坚硬的盔甲在那一刻化为乌有，让原本带着尖锐硬刺的孩子卸下防备，溃不成军！
“妈妈！”
小花几乎是发自肺腑地喊出这个藏在心底，却迟迟没有机会喊出的称谓。
然后彻底陷入对方的温柔陷阱中！
她不用太多言语，小花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撕掉那个可恶男人的虚伪面具，保护好随时会陷入危险的妈妈！
她绝不允许，她的妈妈再一次离开自己！
绝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