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九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未及腊月便已压折了朱雀桥头的枯柳。林清挽裹紧月白绣竹纹斗篷,指节因攥着半枚玉佩泛起青白。桥下冰面倒映着万家灯火,却照不亮她眼底将熄的星子。
"姑娘这三年总在等同一人?"
卖糖画的老翁往铜锅里添着饴糖,琥珀色的糖浆在寒风中凝成细丝。他记得这姑娘自及笄那年起,每逢上元夜便在此处立到更深露重。杏眸总含着三分水光,倒比桥下冻住的春水还要清凌。
林清挽望着掌心玉佩轻轻颔首,裂痕处的云纹断得利落,像极三年前那场戛然而止的相遇。彼时惊马踏碎冰面,玄衣少年破水而出的瞬间,她恍惚望见阿娘临终前说的谪仙人。水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滑落,在锦鲤纹腰封上洇出深色痕迹。
"别怕。"少年将她推上冰面时,玉佩撞在青石阶上裂作两半。她昏沉间抓住他袖角,却只触到冰凉的银甲鳞片,"拿着这个,明日..."
惊雷般的马蹄声碾碎回忆。十二盏琉璃宫灯自长街尽头游来,金丝楠木车辕碾过薄冰,惊起檐角铜铃乱颤。林清挽慌忙后退,绣鞋踩在冰棱上发出脆响,怀中玉佩应声落地。
"何人挡驾?"
玄色大氅扫过碎玉,金线绣的睚眦在灯下泛着冷光。沈晏之勒马俯视跌坐在地的少女,眉峰压着化不开的霜雪。侍卫举灯照见那半枚残玉,嗤笑道:"这月已是第三个拿碎玉认亲的,真当镇北王府..."
"掌嘴。"
沈晏之漫不经心地摩挲马鞭,玉扳指磕在鎏金鞍头发出清响。侍卫慌忙跪地自掴,他却突然俯身挑起少女下颌。指尖温度比雪还凉,惊得林清挽睫羽乱颤。
"三年前本王说过。"他捻起她鬓边落雪,语气温柔得瘆人,"朱雀桥下救起的,是具尸体。"
林清挽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日她被家仆抬回时高烧三日,再醒来只余枕边半枚残玉。原来他给的从来不是信物,而是买命钱。
"民女...不知..."喉间哽着冰碴,连辩解都碎得不成语句。
沈晏之突然低笑出声,扬鞭指向护城河:"既如此痴情,不若跳下去找那短命鬼?"马鞭擦过耳畔带起疾风,她发间玉簪应声而断,青丝散作漫天愁绪。
车驾远去时,老翁颤巍巍捧来热姜汤。林清挽望着冰面上星星点点的金粉,那是琉璃灯碎在雪里的残骸。她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志怪话本——精卫鸟衔石填海,原不是为复仇,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