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多的是小桥流水人家。涌镇便是其中一个。
镇子不大，一条河流穿镇而过，两岸是鳞次栉比的白墙黑瓦，石板路蜿蜒曲折，连接着一座座小巧的拱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空气里有水汽的潮湿，有河边酒肆飘来的淡淡酒糟香，还有……一丝不寻常的紧张气息。
施成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河边一家茶馆的露天座上。他要了一壶普通的碧螺春，眼神却没在茶上，也没在河景上，而是看着自己指间灵活翻飞的一枚铜钱。椭圆的脸上，那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微微挑着，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时隐时现，似乎在为什么无聊的事情而费神。
他路过涌镇，本想找个清净地方歇歇脚，顺便尝尝此地特产的河鲜。
就在夕阳熔金，将河面染成一片橘红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叫骂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臭娘们！往哪儿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玉大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施成风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桥上，几个穿着短打、面露凶光的汉子，正气势汹汹地追赶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发髻散乱，衣衫也沾了不少泥污，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奔波和挣扎。她跑得踉踉跄跄，脸上充满了惊惶和绝望，却又死死咬着嘴唇，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纵然如此狼狈，也难掩其原本清丽脱俗的容貌和良好出身的气质。
眼看那女子就要被追上，其中一个汉子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胳膊。
施成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不喜欢麻烦，但更不喜欢看到恃强凌弱，尤其欺负的是个女子。
他手指轻轻一弹。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噗通”一声，那个伸手抓人的汉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惨叫着摔了个狗啃泥，恰好挡住了后面几个同伴的路。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汉子捂着摔疼的鼻子，怒骂道。
另外几个汉子也是一愣，停下脚步。
就在这短暂的耽搁间，那女子抓住机会，拼尽全力向前跑去，正好跑到了施成风所在的茶馆附近。她体力早已透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站住！”后面的汉子反应过来，绕过摔倒的同伴，再次追了上来，面色更加狰狞。
施成风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那几个汉子即将冲到女子面前时，施成风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茶杯往前一递。
“几位大哥，跑得这么急，口渴了吧？不如坐下喝杯茶？”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两个酒窝完全露了出来。
那几个汉子哪有心思喝茶，为首一人不耐烦地挥手：“滚开！少管闲事！”说着便要推开施成风。
但他的手刚要碰到施成风的胳膊，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股柔和却又极其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让他身不由己地“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险些坐倒在地。
另外几个汉子见状，都是一惊，知道遇上了硬茬子。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花心王’玉大爷的事？”为首的汉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花心王？玉遇美？施成风听过这个名字。江湖上一个以好色闻名，势力却不小的家伙，行事霸道，据说武功也相当不弱。
“花心王的名头，在下倒是听过。”施成风放下茶杯，站起身，挡在了那女子身前，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懒洋洋的笑容，“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似乎……不太好吧？”
“少废话！”另一个汉子抽出腰刀，“这娘们是玉大爷看上的！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别怪哥几个刀下无情！”
施成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来，茶是喝不成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动。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几声闷哼和惊呼，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便如同滚地葫芦般，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摔了出去，手中的刀也哐啷啷掉了一地。他们只觉得手腕或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无形的铁钳夹住，又被狠狠一扭，瞬间便失去了力气。
施成风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几位，还要继续吗？”
那几个汉子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施成风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你……你等着！玉大爷不会放过你的！”为首的汉子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几个手下，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了。
茶馆老板和周围的看客这才敢围拢过来，对着施成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施成风却没有理会他们，转身看向身后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子。
“姑娘，你没事吧？”他问道。
那女子喘息稍定，抬起头，看向施成风，眼中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还是戒备和茫然。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对着施成风盈盈一拜，声音略带沙哑却清脆动听：“多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施成风摆摆手，“看姑娘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那些人……为何追你？”
女子眼神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有难言之隐，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多谢公子仗义。只是……公子得罪了那玉遇美，恐怕……也会有麻烦。公子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
她似乎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事情，也不想连累施成风。
施成风看着她眼中那份深藏的痛苦和无奈，心中那份该死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麻烦嘛，我这人向来不怕。”施成风笑了笑，“倒是姑娘你，如今身陷险境，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呢？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下施成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声道：“小女子……夫家姓祝。闺名……立凤。”
立凤。施成风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立凤……立凤……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尘封已久的称呼。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顽皮孩童时，长辈们偶尔会叫他的小名——
小凤。
这个小名，由来也很简单，成龙成凤。
施成风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带着“凤”字的女子，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的波动。
或许，这并不仅仅是一次路见不平。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