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的这场风波,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暂时落下了帷幕。
蛊毒被解,数万民众从噩梦中醒来,虽然惊魂未定,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悲喜交加之中,但笼罩全城的恐怖阴影总算是散去了。
项真握的尸体被盟主府的人收殓,关于他的功过是非,以及项家与伍家的恩怨情仇,成为了江湖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唾弃他的疯狂残忍,也有人唏嘘他的悲惨遭遇。
武林盟主府内,却并未因为危机的解除而变得平静。
一场内部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项真握临死前指证伍家长老伍伯雍是当年毒害项前的真凶,虽然死无对证,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伍家内部,以及依附伍家的各个势力之间,原本就存在的矛盾和猜忌被彻底点燃。
伍近神在施成风等人面前,表现得大义凛然,声称定会彻查此事,给江湖一个交代。
几日后,消息传来,伍伯雍“畏罪自缢”于府中禁闭室,留下“遗书”承认当年因嫉妒项前威望,私自勾结南疆叛逆,用秘毒暗害项前,与伍近神盟主无关。
这个结果,看似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权力斗争中常见的丢车保帅罢了。伍伯雍是死于自缢,还是死于“被自缢”,恐怕只有伍家核心人物自己清楚。
施成风对此并未深究。他不是官府的捕快,也不是江湖的判官。他只是个喜欢管闲事,也恰好有能力管点闲事的浪子。项真握已死,蛊毒已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伍家内部的龌龊,以及伍近神这个盟主之位的根基是否稳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来如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又去哪个富贵人家“顺”点什么宝贝,或者去哪个赌场逍遥快活去了。
杭城外,十里长亭。
施成风与华勉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壶浊酒,几碟小菜。
“事情总算是了了。”施成风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结局……也算圆满吧。”
“圆满?”华勉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嗅着酒香,“项真握死了,伍伯雍死了,蛊毒解了,看起来是圆满了。但那些被卷入的无辜百姓呢?他们失去的亲人,经历的恐惧,留下的创伤,又岂是轻易能抚平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伍近神,他或许不是主谋,但当年之事,他真的毫不知情,或者说……他在这权力的游戏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如今他借此机会清除了家族内部的异己,巩固了地位,这算不算另一种‘圆满’?”
施成风沉默了。
华勉的话,总是能轻易地拨开表象,触及内里最深刻的东西。
“你说得对。”施成风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圆满。不过是尘埃暂定,留下无尽唏嘘罢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指尖把玩。那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没有蛊毒,没有异样,沾染着市井的烟火气。
“你说,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施成风看着铜钱,“项真握为了它所象征的权力,不惜化身恶魔;无数人为了追逐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铜钱本身并无善恶。”华勉微笑道,“它能换来美酒佳肴,也能买凶杀人;它能建起高楼广厦,也能堆砌仇恨壁垒。真正有魔力的,是人心。”
“人心……”施成风喃喃道,“是啊,最毒非毒,人心而已。”
他将铜钱随手一抛,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落回他掌心。
“不谈这些了。”施成风脸上重新露出洒脱的笑容,“喝完这杯,我也该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施成风耸耸肩,“江湖这么大,总有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在等着我这个两个酒窝的施成风。”
他再次举杯:“敬人心难测,敬江湖路远!”
华勉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保重。”
“保重。”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
施成风翻身上马,对着华勉挥了挥手,便策马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长亭古道的尽头。
他要去向何方?没有人知道。
或许是去寻找下一个谜题,或许是去赴一场美酒佳人的约会,又或许,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但无论他走到哪里,关于杭城的这场风波,关于图雄蛊毒,关于那个“只买得起毒针”的项真握,以及那句“人心比毒更毒”的感慨,都将成为他传奇经历中,又一段深刻而难忘的印记。
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
人心,也依旧是那颗人心。
故事,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图雄心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