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雨的童年原本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彩画,色彩明丽,没有一丝阴霾。
父亲的公司占据着市中心最气派的写字楼顶层,落地窗外能看见整个香山市的景观。
每当小雨去公司找他,总能看见父亲站在窗前接电话,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他会转身对小雨张开双臂,西装袖口散发着高级古龙水的气息。
母亲的美术教室总是飘着松节油的味道。
小雨最喜欢看母亲画画。
母亲的手指修长白皙,能画出最细腻的工笔花鸟。
周末时,一家三口会去城郊的别墅度假,院子里有母亲亲手栽种的玫瑰。
那年的生日,爷爷奶奶送了她一匹小马。
白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驯马师扶着她在草地上慢慢走。
父亲拍着手说等小雨再大些,就带她去瑞士滑雪;母亲笑着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直到那个雨夜。
那天来家里的客人穿着考究的西装,领带夹上镶着钻石。
他们夸赞客厅里那幅价值连城的油画,称赞父亲眼光独到。
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父亲的笑声越来越响。
小雨被保姆带上楼时,听见有人在说"合作愉快"。
十五天后,父亲踹开家门的声音惊醒了整栋房子。
他脸色惨白,西装皱得像抹布,手机屏幕碎成了蛛网。
"快!十分钟内必须离开!"他往行李箱里胡乱塞着东西,手指在发抖。
母亲拉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他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他们设了局"。
衣柜里的衣服只收了一半,前院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像鞭炮般炸开。
三个黑影从落地窗闯进来,棒球棍上还滴着雨水。
爷爷的紫砂壶从博古架上摔下来,碎瓷片飞溅到小雨的睡裙上。
"老彭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首的男人用棍子轻拍手心,雨水在他脚边积成黑潭。
父亲把小雨推到身后,声音嘶哑:"那块地是你们做的手脚!我要见顾——"
棒球棍砸在玄关的玻璃柜上,水晶奖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奶奶的尖叫声中,小雨看见爷爷举起花瓶冲上去,白发在灯光下像一团燃烧的雪。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像被按了快进键。
父亲让母亲拽着彭小雨从后门逃跑。
她回头看见父亲跪在地上,血从他额头流进眼睛,却还在对打手喊着:"让孩子走!"
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是防盗门上那个被棒球棍砸出的凹痕,形状像一只扭曲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实在受不了没有爸爸的日子,带着她上了天台,想去天堂找她最爱的男人。
“小雨,妈妈很想爸爸,妈妈受不了没有你爸爸的日子,小雨,你知道吗?”
小小的手扯着妈妈的衣角,她糯糯的声音带着些许害怕和安慰说:“妈妈还有小雨,妈妈不哭。”
“可妈妈想他,好想好想他......”
“妈妈不要离开小雨......”她一下就哭了起来,抽着鼻子,眼泪鼻涕流满她稚嫩的脸蛋。
天台的风格外冷,吹得彭小雨睁不开眼睛。
妈妈站在边缘,长发被风卷起,像一面破碎的旗。
她的眼神空荡荡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有爸爸的世界。
"小雨,妈妈真的很想他......"她蹲下来,捧住小雨的脸,拇指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可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没有爸爸,妈妈活不下去......"
小雨死死攥住妈妈的衣角,小小的指节泛白。
她不懂什么是"活不下去",但她知道,如果妈妈往前再走一步,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妈妈不走......妈妈不走......"她哭得抽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断断续续,"小雨会乖......小雨会听话......妈妈别走......"
妈妈看着她,眼神恍惚了一瞬,像是被她的哭声拉回现实。
她颤抖着抱住小雨,把脸埋进她小小的肩膀里,终于崩溃地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妈妈。”
小雨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道歉,但她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
可是那天,妈妈还是跳了下去。
——
回忆戛然而止。
彭小雨站在公寓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条浅淡的伤痕——那是妈妈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吴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雨?发什么呆?该走了。"
她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酸涩硬生生压了回去。
"知道了。"她收起思绪,轻声说,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