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山魔（二）
这只山魔顶着侍卫的人皮，一边咬噬、一边转过了身，陡然一声啼鸣便飞身冲出了大门，朝山下驰去。门内门外的侍者和守卫大多早已逃得不知去向，除了还有几个倒在地上发抖流泪、不敢动弹，这大厅中就只剩下墙后的花秦二人。
这时厅上另一只山魔却慢慢转过了头，朝雨西这边望来，毛发里那张残缺不全的“脸”骤然一紧。雨西见状再不迟疑，忙道：“给我一口气！”说着便拽着秦崝衣领朝他吻去，两人四唇相接，秦崝仍自未觉，只闻到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嘴唇忽感温软柔滑、甜美无比，胸中一股热息骤然被对方夺了过去，待得惊觉，雨西已手握剑柄、身子一震，整个人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那只山魔也猛地里朝她冲来，就在双方将要相遇之际，雨西身子陡然一转，便似游鱼滑了开去，同时短剑斜挥，贴在了对方背上。山魔自也迅捷无比，身形斜转紧随其后，皮毛下的尖锐口齿一下子尽数伸出，朝雨西汹涌而来；它们密密麻麻，不停在空中咬噬，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听得久了不免要摄人心魄。
雨西脚步不停、心中不慌，身形如行云流水，剑锋贴在山魔背上就如粘着了一般，随着身法闪动、不断在对方全身游走，她一边运剑、一边避让，双方便如此在厅中腾挪闪跃、难解难分。眼下若说一个在追一个跑，到不如说彼此来来去去、循环往复在厅上转圈，这圈子忽大忽小，骤高骤低，他们竟似在全力比拼轻功脚力。
久斗之下雨西渐渐全身是汗，好在心中已经明晰对方步法方位中的节律，话虽如此心中也丝毫不敢怠懈，脚下越走越快，身法变化更是加意挤兑，山魔势头登时一乱，身形也骤然慢了下来。
雨西的剑锋如今已探出对方要害所在，手上剑诀一变，忽见厅中剑芒电闪，一路路剑法如霹雳般在山魔周身穿过，身法剑招之快，实是骇人听闻，若非有人亲眼所见，论谁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剑。
秦崝虽然眼睛不见，却也觉察得到，就在雨西纵身出击的那一刻所带起的劲风，已让秦崝有些站立不稳，那种身法与势道绝不像是一个人会发出的，那更像是一把剑！雨西的武功自然是他从所未见，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料来这便是真正的人剑合一、圆融一体。
想到此处，秦崝忽觉手腕一紧，被人牢牢抓住，脚下一个踉跄、耳边风声呼呼，身子已被来人拽起，奔出了大门。
“我的剑只能封住它一时半会，过不了多久它便恢复如初，山魔既已觉察到你的气息，便会穷追不舍，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尽快去到七劫山！”
当二人下得塔山，就一直朝着冲云崖奔去，只望早早看见出堡的大门，离开这凶险之此地。他们路上自然又遇到了不少山魔杀人的场面，耳边惨呼连连，心中惊魂动魄，堡中此时已然乱作一团，雨西万万没想到这回竟来了如此多的山魔，看来那座石门已经失去了法力，这些山魔也着实饿得久了。堡中一些本来早就要死的人，今夜应该一个也逃不了。
刻下堡中大乱，门岗无人把守，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再过不久便能出到堡外。他们心中一边留神山魔的动静、一边拼命疾驰，嘴上未有半句言语，这时忽听秦崝轻轻一叹，喃喃道：“莫非是……是因为我炸毁了石门的机关，而大家又将石门移了开去，以致让山魔没了阻碍，才毫不忌惮、入堡吃人？”他说话时神情痛苦，语气中满是歉仄。
雨西道：“你可知道为何山魔有时来得晚、有时来得早？”
秦崝道：“我既不是山魔，也没有那么久的记忆，自然不懂。”
雨西道：“因为石门上的咒文时而生效、时而失效，”她说道一半忽然话头一转，说道：“你可曾记得我常常教孩子们学书认字？”
秦崝道：“不错，难道这也跟石门有关？”
雨西道：“不错，我教他们读的书、认的字大多都与石门上的咒语有关，认得了咒语，自然会在心中生法，纵然死而复生也难以磨灭。只可惜数百年来我教过的那些孩子，大多穷苦，很少能有机会复生……”说道这里微微一叹，续道：“这道石门既是第一代堡主留下来的，上面的文字自然也是那个时候的古文，至今为止，他们的含义已经被人遗忘，所以纵然刻在了石头上面，也难以生法。也只有当大家都识得了上面的文字，神识才能与其相应、结成法阵！这块石头，正是‘翠海峰’的阵眼所在。”
秦崝听完此言心中疑团尽解，正要发言再问，不料手腕一紧，身子去势顿止，被雨西牵转了回来。此时耳边风声飒然，脚步还未站定身子又被她甩了出去，秦崝心中骇然，自己眼难视物，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晓得自己现在是在往前还是往后。忽觉背上一痛、去势顿止，几片叶子落到手心，竟是撞上了一颗大树，又听得远处宝剑破风之声，认得是雨西的短剑，一想便知发生了何事。
秦崝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忽闻衣襟带风、香气扑面，右手被人一扯，身子又已腾空而起、朝前直飞，他心中明白，也不多问，只有脚下紧随、一味疾驰。不料雨西此时施展的轻功更是超逸绝伦，实在叫他有些匪夷所思，料来刚刚定是为了迁就自己才没有全力施展，秦崝本是勉力支撑，这身稍一分神，脚下力不从心，马上就要摔跌，岂知雨西这时又抓住他胸口衣襟，秦崝只觉一股大力贯透身体，整个人被她提了起来，脚不沾地随她牵纵。
二人虽然一路飞驰，但途中难免遇敌，那些山魔自是顾不得去理会雨西，全都一味朝秦崝扑去；为了保护秦崝安危，雨西只好将他身子牵来拉去、上丢下甩，由此避开山魔的攻势、顾他周全。时候一长这法子倒也用得甚为纯熟，雨西反以秦崝为饵，多番出奇制胜。
可这“胜”不过是一时之功，时候长了终究要败，只因遇敌多了，发现秦崝的山魔自然也要变多，后方赶来追击的只有越来越多，倘若被它们追上，那实在难以想象。
待他们去到大门，秦崝身上已全是树皮、树枝、树叶，衣服不但破了好几块，还沾了不少鲜血，那都是雨西的血。就在刚刚，他们一下子撞见了三只山魔，可这也无妨，只不过在激斗中雨西骤然病发、晕了过去，这一下时间虽短，却足以要命，秦崝的命！
幸而雨西及时醒转，拼尽全力才化险为夷、顾全了秦崝，但自己受伤挂彩在所难免，握剑的那只右手虽然还握着剑，却已经永远无法继续使剑。
鲜血由伤口溢出，沿着手臂去到剑锋，落到地上。秦崝自然看不见血，所以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他只知道雨西突然停了下来，于是他便开口问道：“我们到哪里了，为何不走了？”
“在冲云崖下，看见门口了。”
“难道大石仍在，堵住了出路？”
“不是，堵住出路的是山魔，不是大石，——你别出声，好好跟着我，一会我停下来了，你便再也不要动，无论如何也不要动。”雨西牵着秦崝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这里是冲云崖下的山涧，前方便是大门，而门下此时聚集了十几只山魔，他们都长着脸，他们都已吃过人，这些人里面有些也是雨西认得的，有几个若是认出来了难免会让她心中难过、为此生气，所以她也懒得去辨别，懒得去生气，怒也是情，有了情便会妨碍剑势，会要命。
眼前二人已经离大门很近，前方的山魔似乎已开始有些觉察，朝这边看了过来，于是雨西便停下了脚步，恰逢此时后方也忽然有了动静，那些追兵自已循着气息来到了这里，照这样下去，他们二人势必被这些山魔前后合围。
雨西和秦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雨西心中却并不安静，她在留神，再等，她已等了很久，从今夜挥出的第一剑开始，直到现在。好在她已等到了，等到了对付它们的方法！她慢慢将短剑交到另一只手，右手捏起剑诀，左手举剑向天，短剑蓦地里蓝光闪闪，已掌心为轴在五指上不住旋转，口中朗声道：“雷！”语声未歇，身子便绕着秦崝一转，短剑朝下面挥舞，旋转的剑锋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恰恰将秦崝围在中央，待得地上剑痕首尾相连，雨西扬手朝上一挥，短剑脱手，嗡的一声冲天而去。她左手顺势便搂住了秦崝，向他嘴上吻去，秦崝这回即刻便明，心中一荡，顿觉丹田气息不住朝她流注，便在这无限温馨之际，耳中忽闻四周传来阵阵啼鸣，原来周围那些山魔当下已迅速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这紧急当口，雨西却突然晕了过去，秦崝心中一惊，立刻伸手将她搂住，这时天上蓝芒闪烁、嗡嗡作响，刚刚那柄短剑眼下又转了回来，雨西双目一睁，松开秦崝，转身接住了落下的短剑，猛地里将剑锋往地上一插，同时口中喊道：“震！”——地底骤然一声雷鸣，直震得秦崝脚底发麻，他站立的那个圆圈忽然轰的一声沉了下去，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圆洞和上面的烟尘。
雨西这时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些山魔已经远远的朝她飞身扑来，雨西却看也不看它们一眼，口中一字一顿喊道：“雷——”就在那些山魔将要挨到她身上之际，雨西第二个字已先一步脱口而出“遁！——”语声方毕，手中短剑骤然电光爆射朝四周流散，与此同时雨西也随着电光一闪，窜了出去。这自然不是常人可以办到的，因为这已不是武功，而是法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