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吴琛站在曹轩的尸体前，看着法医将白布缓缓盖上那张扭曲的脸。
曹轩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法医摇摇头，"职业杀手的手法。"
卓凯靠在墙边，指尖烦躁地敲击着病历板："这下好了，又断一条线索。"
走廊尽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怎么回事？"卓凯皱眉拦住匆匆跑过的下属。
下属红着眼眶指向护士站："是被害护士的丈夫......他、他是来送夜宵的......"
吴琛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跪倒在地，怀里死死搂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饭盒。
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肩膀剧烈抽动着，发出的呜咽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我老婆呢？我老婆在哪？！"男人突然暴起，抓住路过医生的白大褂，"她刚才还回我消息的！她刚刚还在跟我聊天的！"
保温饭盒"咣当"摔在地上，盖子震开，香气四溢的云吞面洒了一地。
翠绿的菜心沾着血渍，热汤在瓷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
走廊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像在为某个戛然而止的人生默哀。
吴琛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
他的呼吸粗重，眼睛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我他妈现在就去崩了姜淮哲！"
卓凯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按在墙上："你他妈给我冷静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你以为姜淮哲为什么敢在医院杀人？你以为曹轩为什么非死不可？"
吴琛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卓凯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
"这件案子背后牵扯的利益，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卓凯松开手，眼神锐利如鹰，"大到值得他们铤而走险，在医院这种地方杀人灭口。"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酒吧里的那份名单。"
吴琛的拳头慢慢松开，但眼中的怒火未减："让彭小雨去太危险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卓凯冷静分析，"姜淮哲和曹轩都不在酒吧，现在正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彭小雨有进入酒吧的权限。"
他直视吴琛的眼睛："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不是意气用事。找到证据，才能将姜淮哲和他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吴琛沉默了。他知道卓凯是对的，但想到彭小雨要再次踏入那个魔窟，他的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
"相信她。"卓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相信我们布控的能力。"
*
吴琛很晚才回到家，他跟卓凯喝了一晚上的酒，两人就案件的细节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讨论。
“第二名死者名叫陈静，22岁，大学生在读，暂时还没查出与周雅之间的关系，光从两人共同纹了蝴蝶纹身推测，两人交情不浅。陈静的死疑点重重，当时只有你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纹身，然后她就被杀害了。”
“她死的时间刚刚好在我们调查夜色酒吧之后，是不是说明，凶手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她，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有这个可能。”
“凶手故意仿造十五年前的杀人手法，到底是什么目的？”
“卓sir，为什么你们始终不相信是十五年前的凶手回来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嚷嚷着要推翻十五年前的铁案，你知不知道上面报了最高院，将连环杀人案作为警方侦破的典型案例列入了教科书？这时候你再跳出来说十五年前抓错了人，真凶另有其人，警方没脑子冤枉好人，你看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难道就因为担心舆论，让无辜者蒙冤？让真凶逍遥法外？”
“呃，这酒怎么有点苦？吴琛，你听我说，你和我抱怨没用，还是那句话，证据！全世界所有法治国家，都是要讲证据的，我们不能仅凭直觉就将一个人判刑。疑罪从无你忘了吗？”
“是，我知道你气愤，丢，我比你还要气愤。可能怎么办呢？我们国家讲法治，我们警察是执法人员，如果我们滥用私刑，你想想看，民众该多恐慌？作为国家的暴力机关，我们更加要遵纪守法，这就是那叫什么来着......对，将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
“不说话就喝酒，我都第二杯了，你还没怎么动。这酒可是好酒，我存在这里好多年的，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我可不舍得开。”
“卓sir啊，我们办案束手束脚，那群扑街踩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他们从不在乎规则，更不信法律，我想不通我们该怎么对付他们。”
“想不通？那是你还没学明白。”
“卓sir，请你教教我。”
“对付坏人，我们要用的唯一的武器，就是法律。是的，就用他们最痛恨、最不齿的法律去制裁他们，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能凌驾法律之上。”
吴琛枕着手躺在床上，他看向窗外的月亮。
台风已经过去了，这些天一直放晴。
他好像又看见玉儿了。
“这么多年，你也该投胎了吧？就不知道下辈子你还会不会遇到我这样的人。”
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吴琛的脸上。
他盯着天花板，恍惚间仿佛又看见温玉站在床边，穿着那件她最爱的淡蓝色睡裙，发梢还滴着水珠。
"阿琛，我这次出差回来，正好赶上婚礼。" 记忆里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这几天你就好好享受单身生活吧。"
她当时笑得那么狡黠，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吴琛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把她按在沙发上亲吻，她发间的茉莉香气，她指尖的温度，她在他耳边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可再见面时——
停尸房的冷气钻进骨髓。
温玉躺在金属台上，曾经柔顺的长发缠着干涸的血块。
她的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永远够不到。
法医掀开白布的瞬间，吴琛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订婚戒指，银色的指环深深勒进浮肿的皮肉里。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所有光明都被永远地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