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兰在急救室门外坐了没多久，就看见爱人急匆匆地赶来了。
虽然看得出来，万立新是匆忙赶来的，只见他的额头上冒着汗珠，但是毕竟以前是军人出身，他并没有一般人赶路时气喘吁吁的样子，而且十分镇定，没有一丝的凌乱。
李淑兰一见爱人来了，刚刚停下来的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
“雪婉……雪婉刚刚被推进去……没几分钟…… ”她哽咽着对爱人说道。
“不要担心，会救过来的。”万立新一边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一边安慰着爱人。“比上次严重吗？”他又问道。
“比上次……严重。”李淑兰抹了一下眼泪，呜咽着回道。“在救护车上……她……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听爱人这么说，万立新低着头沉默片刻，然后微微抬起头，问道：“洪武怎么还没来？”
“洪武？”李淑兰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猛然想起来了，她只顾伤心难过了，竟然忘了通知女婿了！
“我……我忘记告诉他了。”她抬起头，只好如实承认了。
万立新听罢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打电话通知他一下。”说完，把手绢往口袋里一塞，就快步离开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说打到洪武的外贸公司了，让他们通知洪武尽快赶回来，说家里有急事。
说完，他又开始问起了雪婉犯病的事儿。因为他知道，女儿的这个病，最怕劳累、生气和剧烈运动。平时是不会无缘无故地犯病的，一般只有受到了外部的强烈刺激，才会突然爆发的。
听到爱人这么一问，李淑兰感到既尴尬，又难受。她踌躇再三，还是很不情愿地把实情说了。
她简单地把自己的妹妹淑贤，得知张俊山要寄信给冰莹，让她转寄给雪婉的经过讲了一遍。又说她为了不让张俊山的信影响了女儿的“幸福”生活，决定把信都截下来烧掉了，这几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没想到今天一时疏忽，竟然被女儿发现了，这才引发了她的心肌病。
万立新听了直摇头叹气，道：“咳——这个事儿，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呀，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就像治水，大水来了，你这样做只能算是决堤放水，最好的办法是从根源上下手。”
“怎么从根子上下手？ 你说的容易。”李淑兰头一甩，没好气地回道。
“应该这么办：你按照俊山的地址，给他写封信，告诉他，雪婉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希望他以后不要再给她写信了。俊山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他喜欢雪婉，得知再写信可能会伤害她，就不会继续写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呀……”李淑兰听了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已经后悔不已，忍不住又开始流泪了。“雪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让我怎么活呀。”
事已至此，万立新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不停地连声叹气了。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夫，出现在门口。
万立新一见立刻迎了上去，坐在椅子上的李淑兰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怀期望地迎了上去。
“大夫，我女儿救过来了吗？”万立新还没等那个大夫站定，便急不可耐地首先开口问了起来。
“大夫……大夫……”紧跟上来的李淑兰，边哽咽地叫着大夫，边不停地哭泣着，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大夫一手摘下口罩的一端，另一端还挂在另一只耳朵上。他两眼扫了对面的两个人一眼，看着他们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头微微下垂，两眼低垂盯着地面，低声宣布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啊——雪婉呐——妈妈对不起你呀……啊—— 是妈妈害了你呀……”还没等大夫说完，李淑兰早就呼天喊地地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她浑身颤抖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着，整个人瘫在那里，就好像被那个看不见的天，给压塌了一般。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大夫亲口说出来的，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现在竟然真的出现了，可是女儿也真的不在了。
万立新忍着悲痛，慢慢弯下腰，伸手去扶爱人，可是李淑兰瘫软如泥，扶了几次都没有扶起来。
他只好从爱人的身后，伸手过去到她的肩膀之下，用力把她慢慢地拖到了对面墙边的长椅上。
“啊——雪婉呐——是妈妈害了你呀……”李淑兰瘫坐在椅子上，只是不停地哭嚎着。
看着伤心欲绝的爱人，万立新的心里也十分的难受。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好像只忙着工作了，并没有花时间多关心一下爱人。
如果他能多关心爱人一点儿，那在她决定截断张俊山的来信时，说不定她就会想起来与他商量一下了，如此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了。
可是与已经辞世的女儿相比，他更后悔自己没能坚持己见，尽到继父的责任，而是将教育和养育女儿的责任都交给了爱人。
从他与爱人组成新的家庭起，他就很喜欢爱人带过来的这个女儿，是他见到过的极少的“乖女孩儿”。
尽管他对爱人教育女儿的方法有很多地方并不赞同，特别是在对待女儿喜欢的张俊山的问题上，因为碍于继父的身份，他不愿意加以干涉，任凭爱人在此事上任性妄为。
如果他能坚持就事论事，见到爱人做的不对的地方加以指正，可能爱人犯的错误就不会发生，女儿就不会这么早地就离开人世了。
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离开家时，一眼瞥见女儿正在卫生间里给外孙女梳头。谁会想到，那出门前的一瞥，竟成了永别了！
雪婉，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但愿你在天堂里能随心所愿，永远快乐！
想到这，他的眼睛潮湿了，泪水涌进了眼眶。尽管他戴着眼镜，可是四周看起来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时瘫坐在一旁的李淑兰，已经哭累了，她不再声嘶力竭地哭诉了，只是不停地抽泣着。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四日，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可它却是我眼中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我失去了你，我最心爱的女儿。
大夫那短短的一句话，打碎了我心中那一丁点仅存的希望，也结束了我所有的所有。我知道我心爱的女儿走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么乖的女儿了。
自从你的亲生父亲过世之后，为了弥补你缺失的父爱，我处处护着你，照顾你，却没想到我几乎垄断了你的生活。一直到与你继父组成了新的家庭，仍然习惯性地管理着你的一切。
你对我一直是无比的信任，几乎无条件地听从我的安排，一直到了工作、成家都是如此。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认真地了解你的真实感受，而是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你，尤其是在对待张俊山的问题上。
妈妈对不起你呀！
你迫于我的压力，与所谓的“门当户对”的杨洪武结了婚，可是我看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快乐、幸福。这都是妈妈的错呀！
我知道你婚姻中唯一的寄托，就是小绮姿了。我的好女儿，你说你没能有机会上大学，无论如何都要让绮姿上大学。咱们不是说好了将来等她长大了，要一起送她去考大学、上大学吗？
你还说等绮姿长大了，要让她自己去找喜欢的男孩儿，你绝不会干涉的，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就抛下我们走了呢？
雪婉呐，你知道妈妈有多后悔吗？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痛吗？
如果没有小绮姿在，我真的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