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哲推开别墅大门时,玄关处一片漆黑。
“福伯?” 他扯松领带喊了两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啪!”
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
等视线恢复时,他看见父亲姜祁端坐在客厅中央的黄花梨太师椅上,龙头拐杖杵在身前。
大哥姜柏和二姐姜檀分立两侧,像两尊冰冷的雕像。
而母亲正跪在父亲脚边,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揪着旗袍下摆,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
“阿哲!” 母亲看到他,踉跄着扑过来,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他手臂,“快给你爸认错!”
姜淮哲嘴角抽了抽。
他早该想到的码头闹出这么大动静,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甩开母亲的手,慢悠悠走到姜祁面前。
老爷子今天穿了件暗红色唐装,银白的鬓角在灯光下像淬了毒的刀锋。
“跪下。” 姜祁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的气温骤降。
姜淮哲嗤笑一声,反而插着口袋往前又迈了半步。
这个动作让大哥姜柏立刻绷紧了肩膀,二姐姜檀则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龙头拐杖突然横扫过来!
“砰!”
胫骨传来的剧痛让姜淮哲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抬头时,发现父亲的手杖正抵着自己咽喉。
“在码头玩炸弹?” 姜祁用手杖挑起儿子下巴。
姜淮哲舔了舔虎牙上的血,突然笑了:“一个炸弹而已,玩嘛,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啪!”
一记耳光抽得他偏过头去。
母亲在尖叫,大哥死死按住想要反抗的姜淮哲。
姜祁缓缓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跪着的儿子:“吊起来。”
管家立刻带着两个保镖上前。
他们扒掉姜淮哲的西装外套,用浸过盐水的麻绳捆住他手腕。
当绳索穿过天花板吊钩时,姜淮哲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从小到大,只要他不听话,姜祁就会命下人把他吊在客厅。
“咻——啪!”
牛皮鞭撕裂空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鞭就抽开了衬衫,在他后背犁出一道血痕。
姜淮哲浑身肌肉绷紧,却硬是把痛呼咽了回去。
“继续。” 姜祁坐回太师椅,接过长女递来的茶盏。
鞭影在灯光下织成死亡网络。
姜淮哲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嘴角却越翘越高。
衬衫早已被鞭子撕成碎片,血珠顺着绷紧的背肌滚落,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暗红的小洼。
他的手腕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悬在半空,像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
"你为什么不打死我?"
他咧开嘴笑,血丝从齿缝间渗出。
姜祁手中的青瓷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当年弟弟也是这样被你打死的。" 姜淮哲晃了晃悬空的身体,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怎么?现在轮到我了?"
"放肆!"
龙头拐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整个姜家大宅死一般寂静,连执鞭的保镖都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名字是姜家最深的禁忌。
姜榆,十五岁就被活活打死的小少爷。
"你打死了自己的儿子......" 姜淮哲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还把知道这件事的七个佣人......都活埋在了后院的樱花树下。"
他故意扭头看向窗外。
月光下,那棵百年樱树开得正盛,粉白花瓣不断飘落,美得像个谎言。
姜祁的脸色终于变了。
老人颤抖着站起来,拐杖头镶的翡翠龙眼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他走到儿子面前,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姜淮哲的喉咙。
"你以为......这些年是谁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姜祁的声音比鞭子还冷,"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人查?"
一滴汗从姜淮哲额头滑落,但他还在笑:"......你还不是怕我影响你的名誉?前保安处处长可不能有个混社会的儿子。"
"砰!"
姜祁突然松手,任儿子重重摔在血泊里。
"把他关进地窖,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出来。"
*
香山市人民医院的天台,夜风裹挟着消毒水味盘旋而上。
吴琛推开锈蚀的铁门时,看见卓凯的背影立在栏杆边,指间夹着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她睡了?" 卓凯没回头,声音混在晚风里有些模糊。
吴琛走到他身旁,手肘撑在生锈的栏杆上。
从十六层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像一片坠落的星河。"睡了。" 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最后一根已经被压断了滤嘴。
卓凯把自己的烟盒抛过来。
两人沉默地吞云吐雾,直到半支烟化作灰烬。
"姜家今天派人去警局施压了。" 卓凯突然开口,烟灰簌簌落在皮鞋上,"说我们擅自调查他的码头,说要投诉我们。"
吴琛的指节骤然收紧,香烟在他指间弯折成危险的弧度。"证据呢?"
"消失了。" 卓凯苦笑,"码头监控硬盘被强酸腐蚀,那枚手雷的序列号查不到来源……" 他狠狠碾灭烟头,"这些人做事真够干净。"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刺破夜色。
吴琛突然转身,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卓sir,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上门抓人。"
“丢!抓抓抓,没有证据你抓什么人?”
卓凯沉默少许,递给吴琛一份文件,他打开来看,吃了一惊。
文件里面夜色酒吧的内部照片,从拍摄的角度看,应该是酒吧里的监控,卓凯的声音在介绍:“我们趁姜淮哲不在酒吧,强行调取了里面的监控。”
他让吴琛翻到下一张,继续说:“酒吧平时与其他酒吧差不多,但是你看这里。”他说的地方是二楼的一间暗门,几个男人站在门口举杯喝酒,“监控拍不到里面,而且这门需要密码和钥匙才能打开,缺一不可。”
吴琛说:“这里面应该就是彭小雨之前说的地方,那份名单很可能在这里。”
“我和你想法一样。你再看这些照片。”
他一张张替吴琛翻,后面的很多张照片都拍到了那几个聚在门口交谈的年轻人,“这几个人,加上曹轩和姜淮哲,一共六个,经常会到里面去,根据之前彭小雨所说的,可以肯定参与犯罪的应该就是这六个人。”
可问题是被杀死的女孩尸体去了哪里?
吴琛想到什么,“卓sir,我们直接闯进去找证据行不行?”
“当然不行。”卓凯无语住:“姜家还是不好惹,我们贸然进去,到时候把你我踢出专案组,连参与调查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名单会放在哪里……
卓凯皱了皱眉:“我手下两个卧底报告给我听,夜色酒吧需要推荐再由管事的两人同意才能加入会员。”
“管事的两人,一个是姜淮哲,另一个则是被你重伤住院的曹轩。”
也就是说,想要潜入进去调查,存在很大的难度。
吴琛心里其实有条线索,但他答应彭小雨不把她暴露出来,于是只好憋在心里。“线人也进不去?”
“很难,因为姜淮哲和曹轩都不在酒吧,没有他们两个同意,普通人谁也进不去。”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人。
“不行,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再让她涉险。”吴琛绝对不同意这样的做法。
卓凯苦笑,他也不想让彭小雨再接触案件相关的事情。
可一旦有了那份名单,不仅能知道周雅和陈静死前见过谁,还能作为证明姜淮哲名下的酒吧在背地里从事卖淫生意,从而就能有充足的证据逮捕他。
两人又抽了一支烟,正要回去。
天台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
只见彭小雨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夜风掀起她病号服的衣角,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去。"
她的声音很轻,径直走向卓凯。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背脊挺得笔直。
"卓sir,只有我能进去。" 她指了指照片上二楼的暗门,"当时姜淮哲给我注册过酒吧的员工卡" 她伸出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我现在其实可以算是里面的工作人员。"
尽管她所要服务的对象,都是那些以为花钱就能为所欲为的恶心渣男。
"绝对不行!" 吴琛一把抓住卓凯的胳膊,"她只是个普通人,不该卷入这么危险的行动。"
"会怎样?" 彭小雨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吴琛瞬间哑火,"再打我一次?还是再吊我一次?" 她慢慢卷起病号服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淤青,"比起躺在医院做噩梦,我宁愿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
夜风卷着远处钟楼的报时声掠过天台。
吴琛突然发现,这个总是瑟瑟发抖的女孩,此刻眼里燃烧着的,竟是比他还要炽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