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丝断裂的余音还在江面回荡,两淮批验所的黑漆大门突然洞开。
晨光斜照进昏暗的厅堂,正中央的黄花梨案几上,一方歙砚正汩汩冒着鲜血。砚台表面的鱼子纹已被染成暗红,墨堂里积着的不是墨汁,而是粘稠的半凝固血胶——混着细碎的铅灰色颗粒,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金属光泽。
"是漕运御史的官砚..."
赵三的烟袋锅在血砚边缘一磕,青烟钻入血胶,带出几缕金线——与《吕留良文集》的装订线如出一辙。年轻仵作残存的神经束突然刺入墨堂,铅灰色的纤维从血胶里勾出个青铜齿轮,齿牙上刻着"午时三刻"的满文。
斗笠人无声地出现在房梁上。
他手中的盐铲正往下滴着铅液,每落一滴,血砚就"咕嘟"冒个气泡。气泡破裂的刹那,厅内突然弥漫开铁锈味——不是血的气息,而是漕银特有的铅芯氧化后的味道。
"看砚底!"
蓝翎侍卫的刀尖挑起歙砚。底部阴刻着景陵地宫的微缩图,金井位置插着把盐铲——正是他们在纲总密室见过的样式。而当刀气扫过砚台时,震落的血珠在青砖地上组成粘杆处的密折格式:"......借批验之便......运铅入陵......"
年轻仵作突然踉跄跪地。
他额头的莲花烙印裂开,铅液滴入砚中血胶。混合物突然沸腾,在空中凝成个标准的自鸣钟轮廓——时针分针停在漕船过闸的时辰,而钟摆是柄滴血的裁纸刀。
"砚里有夹层!"
赵主事突然砸碎歙砚。飞溅的碎石中,露出张被血浸透的棉连纸——上面用铅墨写着八旗佐领的名册,每个名字旁都标着运铅的数量。更骇人的是,当阳光穿透纸背时,投射出的影子竟是《吕留良文集》的残页。
斗笠人从房梁跃下。
他的盐铲插入地缝,撬起块青砖。底下埋着十二枚人牙,每颗牙冠都刻着批验所的暗记,而牙根钻空,塞着景陵特产的朱砂。当这些牙齿排列成阵时,年轻仵作的神经束突然暴走,在空中拼出满文密码:
"以血砚为契,锁漕银龙气"。
而斗笠人最后掀开的衣襟下,胸膛上烫着完整的漕银改铸流程——每个步骤的图示,都由更小的"夷夏之防"四字组成......
血砚中的铅液突然"嗤"地腾起青烟,在空中凝成八瓣莲花形状。
"查黥面册!"
赵三的烟袋杆挑开批验所西墙的暗格。一摞染血的棉连纸滑落,每张都记录着被黥面盐丁的名录——额头的烙印不是"盐"字,而是景陵工部的密符。老仵作的银针刚触到纸面,那些名字突然渗出血珠,在青砖地上组成微缩的漕运图。
年轻仵作额头的莲花烙印剧烈灼痛。
他残存的神经束不受控制地刺入暗格深处,勾出个青铜面具——内侧布满倒刺,刺尖残留着铅灰色的干涸脑髓。当面具映照晨光时,地面上的血珠漕运图突然流动起来,所有水道都指向景陵方向。
斗笠人出现在血砚旁。
他手中的盐铲不知何时已换成黥面烙铁,正将批验所的朱批大印烙在青铜面具上。每烙一次,年轻仵作额头的裂痕就加深一分,铅液顺着鼻梁滴落,在血砚中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看他们的眼!"
蓝翎侍卫突然劈开墙面悬挂的盐丁画像。所有肖像的眼白部分都用铅粉点过,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而当刀气扫过画纸时,这些铅粉突然脱落,在空中组成《大义觉迷录》的段落——只是批判吕留良的词句全被针刺出细孔。
年轻仵作突然跪地干呕。
他吐出的胃液里混着铅灰色的墨渣,落地即凝成十二个黥面盐丁的微型雕像。每个雕像的后脑都裂开道缝,里面藏着粒带血的盐晶——晶体内部是微缩的《吕留良文集》残页。
"不是惩戒..."
赵主事突然撕开画像的衬纸。背面上用隐形墨写着粘杆处的密令:"......黥面时注入铅毒......令其永守漕运之秘......"。而更骇人的是,当他把衬纸对着血砚时,墨迹突然变成景陵地宫的机关图。
斗笠人的烙铁突然插入地面。
青砖裂开的刹那,无数青铜齿轮从地底弹出——每个齿牙都刻着盐丁的名字,而轴心处嵌着他们的牙齿。当这些齿轮开始咬合,年轻仵作的神经束突然暴走,在空中拼出满汉合璧的密令:
"以黥面封口,以铅毒锁魂"。
而斗笠人最后掀开的衣襟下,那些烫印的流程图上,"夷夏之防"四个字正在铅液中融化,露出底下真实的文字:
"盐丁即祭品,漕运即陵脉"。
齿轮咬合的金属声戛然而止,黥面盐丁的微型雕像突然齐齐转向批验所正堂。
"纲册在匾后!"
赵三的烟袋杆戳向高悬的"盐课重地"匾额。青烟钻入匾额缝隙,带出股刺鼻的铅腥味。蓝翎侍卫的刀气扫过,匾额裂成两半——里面藏着的不是账册,而是整张硝制过的人皮,上面用砒霜刺着两淮盐商的完整名录。
年轻仵作的神经束突然刺入人皮。
铅灰色的纤维在皮下游走,将隐藏的满文密码显形:"......以盐课为名......筹修陵银......"。每个盐商名字旁都标着诡异的符号——细看竟是微缩的景陵机关图,而最大的那个徽记,正是他们在金井锁龙丝上见过的八卦锁纹样。
斗笠人出现在堂柱阴影里。
他手中的黥面烙铁已换成盐课司的朱笔,正在人皮上勾画。每划一道,就有盐商的名字渗出黑血。当血珠滚落到青砖地上时,竟自行排列成漕运路线,最终汇聚到景陵金井的位置。
"看夹层!"
赵主事突然撕开人皮边缘。两层皮肤间粘着几十片鱼鳔,每片上都记录着盐商献银的数额——数字全用《吕留良文集》的残字拼成。更骇人的是,当阳光穿透鱼鳔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竟是粘杆处的密折格式。
年轻仵作突然踉跄后退。
他额头的莲花烙印彻底爆开,铅液喷在人皮上。名录中"程"姓盐商的位置突然燃烧,露出底下另一层皮肤——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将铅锭混入官银,再通过漕运秘密送往景陵。
"不是税银..."
蓝翎侍卫的刀尖挑起燃烧的皮屑。灰烬在空中组成微缩的景陵模型,而金井位置插着把盐铲——正是纲总密室里的那种。当刀气震动时,模型突然扩展,显示出地宫里用铅银浇筑的机关构造。
斗笠人突然将朱笔掷向堂柱。
笔尖插入木材的刹那,整间批验所突然震颤。从梁上坠下十二个铅皮包裹的铁盒,每个盒子里都装着盐商的牙齿——牙冠刻着八旗佐领的名字,牙根钻空塞着景陵工部的密符。
"连环锁命..."
年轻仵作断裂的声带发出机械音。神经束在地上拼出最后的满文密令:
"以纲册为引,聚铅银筑陵"。
而斗笠人最后掀开的衣襟下,胸膛上的烫印正在变化——所有盐商的名字重组为《大义觉迷录》的段落,但每个"忠"字都变成了景陵暗道的入口标记......
铅皮铁盒中的盐商牙齿突然"咔咔"震颤,在青砖地上跳动排列。
"御史廨走水了!"
赵主事指向批验所后院腾起的青焰。蓝翎侍卫踹开厢房门板时,热浪裹着铅灰色的浓烟扑面而来——巡盐御史的官袍在火中猎猎作响,但燃烧的不是丝绸,而是无数粘成册页的盐引。
"是活焚..."
赵三的烟袋锅在火场中划出北斗轨迹。青烟缠绕上一根裸露的横梁,显出御史临终前用指甲刻的字:"......铅毒攻心......"。老仵作的银针刚触到焦黑的指尖,尸体突然坐起,从七窍中喷射出几十张未燃尽的棉连纸。
年轻仵作的神经束突然暴长。
铅灰色的纤维在空中拦截纸页,拼凑出完整的密折:巡盐御史发现盐课亏空实为铅银转运,而账册上的批红"准"字,全是用《吕留良文集》的残字拼成。最骇人的是,当神经束触碰纸面时,所有墨迹突然重组,变成景陵地宫的铅银浇筑图。
斗笠人出现在燃烧的梁柱上。
他手中的不再是朱笔,而是柄盐枭用的分水刺,正将最后几页账册挑入火中。纸张燃烧的刹那,铅灰色的火焰突然凝成个标准的自鸣钟图案——时针分针停在御史发现真相的时辰。
"看他的舌!"
蓝翎侍卫的刀尖撬开御史焦黑的牙关。口腔里没有舌头,只有团金线缠着的铅丸,丸上刻着"雍"字阴文。当铅丸裂开时,里面滚出颗带血的盐晶——晶体内部是个微缩的扬州水门模型,闸槽里堆满盐商的牙齿。
"不是自尽..."
赵三的银针突然扎进御史心口。挑出的不是心血,而是铅灰色的黏液,在空中凝成粘杆处的密折格式:"......御史知情......令其永缄......"。老仵作嘶声道:"是熔铅封口!"
斗笠人最后掷下的分水刺,正插在御史颅顶。
刺身的血槽里渗出铅液,在灰烬上组成满汉合璧的十二字:
"以御史为祭,锁漕银秘辛"。
而燃烧的梁柱突然倒塌,露出墙基处埋着的十二把盐铲——最新那把的刃口上,还沾着景陵特有的朱砂夯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