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浊浪拍打着朽木，蓝翎侍卫的刀尖挑开缠满水藻的船舷。那艘沉没的漕船斜插在河床淤泥里，露出的龙骨上布满凿痕——不是自然腐朽的裂口，而是整齐排列的九宫格刻印。
"是人为沉船..."
赵三的烟袋锅在龙骨上磕了磕，青烟钻入木缝，从船尾渗出时竟带着铅灰色。老仵作突然用火钳撬开块船板，夹层里哗啦啦流出几十枚铅丸——每个都刻着八旗佐领的腰牌编号。
年轻仵作铅化的左臂突然刺痛。
他踉跄着踩进淤泥，河底立刻"咕嘟"冒出串血泡。弯腰摸索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半截青铜钥匙，齿槽里塞着团鱼鳔，展开后是张被水浸透的盐引，朱批大印处盖着的竟是景陵修葺的工部关防。
"看船头！"
赵主事的惊呼声中，众人看见沉船的撞角深深扎进河床。蓝翎侍卫的刀气劈开淤泥，露出下面埋着的铁箱。箱体早已锈蚀，但锁孔周围却异常光亮——显然最近还有人开启过。
箱盖掀开的刹那，腐臭的河风突然静止。
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琉璃瓶，每个瓶里泡着截断指。年轻仵作掌心的"九"字突然剧痛——那些断指指甲上全刻着八瓣莲纹，与他左臂残留的金线图案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当赵三的银针触碰瓶身时，瓶中断指突然抽搐，在福尔马林液里摆出掐算的手势。
斗笠人出现在桅杆顶端。
他手中的分水刺正滴着铅液，每落下一滴，沉船龙骨就传来"咔嗒"的机关咬合声。当第九滴落下时，整艘沉船突然震颤，从船舱深处浮起具穿着粘杆处服饰的尸体——正是他们在西直门提审过的景陵哑匠。
尸体的喉咙里塞着个青铜自鸣钟零件。
年轻仵作铅化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抓向零件。触碰的瞬间，沉船周围的河水突然退散，露出河床上用铅锭铺成的八卦阵。每个铅锭上都刻着满文数字，从"子"到"亥"排列，正中央的"午"字铅锭却不知所踪。
"是通州闸的闸板..."
蓝翎侍卫的刀尖指向河床缺口。那里沉着块巨大的铁板，表面布满与龙骨相同的九宫格凿痕。当阴影移动时，凿痕里渗出铅液，在铁板上组成清晰的满文密令：
"沉船锁钥，九门洞开"。
斗笠人的笑声随河风飘远。他抛下的分水刺扎在年轻仵作脚边，刺身上用血画着个简易的九宫图——"午"字位置正标着景陵金井的符号......
河底的铅锭八卦阵突然"咔"地转动一格。
浊浪回涌的刹那，年轻仵作被冲得踉跄后退，铅化的左臂在河水中竟泛起诡异的蓝光。他挣扎着抓住沉船缆绳，却拽上来一具纤夫的尸体——尸体表面覆着层蜡状物，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色泽。
"是尸蜡！"
赵三的烟袋锅戳向尸体心口，蜡层裂开的瞬间，青烟钻入七窍。老仵作突然暴退三步——尸体的腹腔里没有内脏，塞满了铅丸与盐引，最上面压着半块象牙对牌，牌身刻着"兑漕"的满文花押。
蓝翎侍卫的刀尖挑开尸蜡眼皮。
眼球早已融化成胶状物，但瞳孔位置却嵌着粒丹砂。当阳光直射时，丹砂在胶体里折射出微缩的运河图，九处闸门被铅线相连，最终汇聚到景陵宝顶。年轻仵作突然干呕——他认出这幅地图的绘制手法，与纲总焚毁的盐课账册如出一辙。
"看他的指甲。"
赵主事掰开纤夫紧攥的右手。蜡层包裹的指甲缝里，残留着宝蓝色的釉料碎屑——正是他们在琉璃厂见过的御用珐琅彩。更骇人的是，当碎屑落入河水，竟自行排列成八旗佐领的腰牌样式。
斗笠人出现在下游的礁石上。
他手中握着个蜡制的自鸣钟模型，时针分针停在"午"时三刻。随着他转动发条，纤夫尸体的蜡层突然融化，露出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刺青——通篇都是漕帮切口，唯有心口处纹着个标准的九宫密码。
年轻仵作铅化的左臂突然插入尸体胸腔。
金线从指尖迸发，与尸体内的铅丸产生共鸣。铅丸"嗡嗡"震颤着浮到半空，组成个残缺的八卦图形。而那颗丹砂眼球突然爆裂，胶状物在河面铺开，浮现出三行血字：
"铅丸代漕粮"
"盐引改龙脉"
"九门葬八旗"
斗笠人的蜡钟突然自燃。
靛蓝色的火苗中，沉船龙骨传来机关转动的巨响。年轻仵作低头看去，自己的铅化左臂正在融化，皮肤下露出的不是骨骼，而是与纤夫体内一模一样的铅丸阵。而河底的淤泥里，不知何时浮起了更多蜡尸，每具都保持着拉纤的姿势，指向景陵方向......
蜡尸融化的浊流中，突然浮起数十枚铁锥。
锥头泛着诡异的铅灰色，锥身上刻满细密的满文咒符。蓝翎侍卫的刀尖挑起一枚，铁锥突然"嗡"地自颤起来，震频与沉船龙骨的九宫凿痕完全吻合。
"是破船锥..."
赵三的烟袋锅在锥身上一磕，青烟顺着刻痕钻入，从锥尖喷出时竟带着血雾。老仵作突然用火钳夹住铁锥，对着日光转动——锥体内部中空，残留的铅液里泡着半片鱼鳔，上面用血点着九个码头的位置。
年轻仵作融化的左臂突然剧痛。
铅液滴入河水的刹那，河床淤泥"咕嘟"翻涌。一具穿着闸官服饰的蜡尸浮出水面，双手紧握的铁锥明显比其他大一号——锥柄处赫然刻着"景陵金井"的满文密记。
"起锥！"
蓝翎侍卫的刀气劈开水面。所有铁锥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八卦锁形。而闸官蜡尸手中的大铁锥，正稳稳落在"离"位，锥尖喷出的铅液在河面蚀出个标准的自鸣钟图案。
斗笠人站在沉船残骸上。
他手中的蜡锥正在融化，铅液滴在龙骨九宫格上，每个凿痕都亮起靛蓝色的光。年轻仵作突然发现，自己左臂流出的铅液也在同步发光——皮肤下露出的铅丸阵，正与沉船凿痕产生共鸣。
赵主事突然扑向闸官蜡尸。
撕开官袍的瞬间，众人看见尸身胸口有个碗大的空洞，里面塞着卷防水的黄绫。展开后是张凿船图，标注着九处致命凿击点，连起来正是锁龙丝的纹样。而图纸角落盖着的火漆印，竟是粘杆处密折专用的"雍"字花押。
"咔嗒！"
沉船龙骨突然解体。飞溅的碎木中，露出船底隐藏的铅芯——那不是寻常压舱物，而是浇铸成八旗佐领腰牌形状的铅锭。每个铅腰牌都在震颤，发出的声响与通州验银炉里的铅液共鸣声一模一样。
年轻仵作的视野突然扭曲。
他看见河面浮现出无数蜡尸，每具都举着铁锥指向不同方位。而斗笠人融化中的蜡锥，正将最后几滴铅液滴在自己眉心——那里渐渐浮现出与纤夫尸体相同的九宫刺青，只是"午"位刻着个小小的自鸣钟符号。
靛蓝色的火光里，沉船最后的残骸上，铁锥组成的八卦锁突然崩散。所有锥尖同时指向北方——正是景陵所在的昌瑞山方向。而年轻仵作左臂的铅丸，正在皮下疯狂游走，拼出最后的满文密语：
"凿船如凿陵，九门龙脉断"。
铁锥崩散的刹那，浑浊的河面突然裂开一道漩涡。
一具穿着四品官服的尸体被暗流抛出，脖颈处插着支玄铁令签——正是河督专用的断水令。签身刻满细密的漕帮暗语，尖端却泛着铅灰色的寒光。
"是南河总督！"
赵三的烟袋锅刚触到令签，签尾就"咔"地弹开，露出中空管腔里塞着的黄绫密旨。展开的瞬间，年轻仵作左臂的铅丸突然暴走——皮下凸起的金属颗粒在皮肤表面拼出与密旨完全相同的满文密码。
蓝翎侍卫的刀尖划开官服。
河督胸口赫然是个八卦形状的烙伤，每个卦位都钉着枚带血的铜钱。最骇人的是，当侍卫挑开"坎"位铜钱时，尸体的喉咙突然发出"咯咯"声响，从食管里滑出个精巧的青铜闸门模型——正是通州闸的微缩版。
"看他的指甲..."
赵主事掰开河督紧握的右手。指甲缝里嵌着的不是淤泥，而是景陵特有的青膏泥，混着细碎的珐琅彩釉料。当泥屑落入河水，竟自动排列成九宫格图案，中央空缺的位置，形状大小正与铁锥凿痕吻合。
斗笠人出现在漩涡中央。
他手中捧着的已不是蜡锥，而是个青铜铸造的河督官印。印钮是只狰狞的螭吻，当他把印面按向水面时，整个河段的波涛突然静止——浮沫凝成十二个西洋数字，其中"IV"正在疯狂闪烁。
年轻仵作突然跪地嘶吼。
他左臂的铅丸全部钻出皮肤，在空中组成把三尺长的钥匙形状。钥匙齿槽与河督喉间的令签严丝合缝，当两者在虚空中重合时，河底突然传来九声闷响——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关正在解锁。
"是九门水闸！"
赵三的烟袋锅炸成碎片。飞溅的铜皮在河督尸体上方组成八卦阵图，每个卦象都对应个漕运节点。而斗笠人手中的官印突然融化，铅液在河面铺开，浮现出完整的密谋流程：
河督签发假盐引→漕帮沉船运铅→八旗佐领监兑→景陵金井改向......
最后一行血字在年轻仵作眼前炸开：
"断龙首者，非刀非兵，唯漕河一签耳"。
斗笠人沉入水底的刹那，河督的尸体突然直立。他拔出喉间的令签，在虚空划出个"赦"字——那笔画竟与雍正密折的朱批笔迹分毫不差。而年轻仵作散落的铅丸，此刻全部飞向北方，在暮色中拖出九道锁链般的烟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