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书名:爱不随时光流逝之波斯菊 作者:由心语 本章字数:3184字 发布时间:2025-04-15


第九章


       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我仿佛又回到了上大学之前的日子。不过,我发觉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小镇的夜晚太安静了。以前在家的时候,白天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晚上躺在炕上,一井工业广场内各种机器的轰鸣声就会远远传来。

  我清楚地记得,我家从乡下搬到矿山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炕上正准备睡觉时,隐约听到从远处传来“呜呜”的声音,我以为是狼嚎,问爸:“爸,矿山也有狼吗?”

  “矿山这么多人,狼敢来吗?”爸说。“那是矿上的压风机和扇风机的声音。” 

  过了一会我又听到一声非常响亮的嘶叫,随后好像有一头巨兽喘着粗气走过来,离我家越来越近,我觉得我家的房子和地面都在颤动。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吓得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了头,一直到那个声音远去了,我才把头探出来,问道:“爸,刚才是什么东西走过去了?”

  “是拉煤的火车。”爸说。

  “火车是什么车?”我问。

  爸没有马上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才用我能理解的语言给我讲火车是什么样的车:“火车有很多节车厢,前面有火车头牵着。火车头又黑又大,是铁做的,上面平放着一个大炉子,往那个大炉子里不停添煤,火车头就拉着车厢往前走。”

  “还有不用马拉的车?”我感到非常好奇,问道,“火车的喘气声咋那么大?”

  “是矿上出的煤太多,火车上坡时要用力拉,就像人干重活累得喘粗气一样。”爸耐心地给我解释。

  第二天我就让爸带我去看火车。火车果然像爸说的那样,前面拉车的是一个怪模怪样、又黑又大的铁家伙,后面有多节铁做的车厢,车厢里装满了煤。

  现在不但听不到机器的轰鸣,也听不到火车行驶的声音。这时我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景象,问道:“爸,我回来时路过一井的工业广场,看见那里的房子全都扒倒了,竖井的井架子也没有了,柞树沟矿关闭了吗?”

  “没有完全关闭,二井关了,一井、三井、四井还有一些残煤可以采。”爸说。“现在矿上的煤炭储量已经没有多少了,剩下的三个井口估计也采不了几年了。前些年开采竖井附近的煤柱,弄得竖井的井筒变了形,不能用了,只好扒倒。工业广场上的房子也因为地面下沉都裂了,也都扒倒了。现在一井改成了斜井开采。二井关了以后,工人没有地方安排,其他三个井口现在也用不了那么多人,矿上有不少职工下了岗。有的人家因为男人下岗以后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矿上发的一百多块钱生活费度日,两口子总是吵架,最后离了婚。有些人家虽然没有离婚,也因为男人在外面打工,弄得家不像个家。现在一想起矿上兴旺的时候,就像做梦一样!唉——”说到这里爸长叹一声。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一井的工业广场变成了废墟,也明白了为什么爸妈对我的下岗和离婚那么淡定,原来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这时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伙伴,问道:“爸,你知道宝田、春花他们的情况吗?他们下岗没有?”

  “我和你妈好几年也没到咱们早先住的地方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上班,还是下岗了。”

  听了爸的话,我怎么也睡不着了。虽然我自己已是山穷水尽,这时却开始为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担忧。我想,分别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们。特别是春花,下乡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不知道现在她人在哪里,命运如何。这次一定要见见春花和其他伙伴们。

  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我发现鼻子出血了,估计是突然睡火炕的关系。秋林见到这个情况,把家里的折叠床找出来,给我晚上用。

  吃过早饭之后,很想回到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可是一想到自己当初风风光光地离开了这个小镇,现在竟然混得连工作和家都没有了,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去见小时候的伙伴。想到这里,我拿起给两个妹妹准备的礼物,离开家去看望两个妹妹。不管我落魄到什么地步,自己的亲妹妹不会笑话我,嫌弃我。

  我在大妹妹家吃过午饭后,下午去了二妹家,直到傍晚才回来。爸退休后,大妹妹顶替他到一井的矿灯班工作,因为是特殊工种,再过两年她就可以退休了。二妹妹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找到工作,自己开了个小商店。两个妹夫虽然都在矿上工作,但他们很幸运,谁也没有下岗。我们兄妹四人,只有我上过大学,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我这个大家公认会有出息的大哥却下了岗。

  晚上,妈坐在炕上不停地用拳头捶打膝盖,我心疼地问:“妈,你怎么了?腿不舒服?”

  “我的腿得了关节炎,天一凉了就疼。”妈一边说,一边继续捶打着膝盖。

  我坐在妈身边一边给她捶腿一边劝道:“明天到医院去看看吧!” 

  妈说:“为这个病我都记不清到医院去看过多少次了,打针吃药都没用,只有嘉祺配的膏药管点儿用,虽然不能去根儿,可贴上以后就不疼了。这些年疼得利害了,我就给嘉祺打电话,接到电话,他就给我送几贴膏药来,给他钱,他也不要,我都不好意思再给他打电话了。”

  嘉祺是爸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在山东时,我家和他家在同一个村子。后来爷爷奶奶带着爸闯关东,来到了清江市。爸到煤矿工作后不久,嘉祺的父亲也带着一家人来到这里,投奔我家。爸帮他们租了房子,让他们在柞树沟安顿下来。嘉祺家是中医世家,嘉祺的父亲闯关东之前以行医为业,在柞树沟落脚之后,在门外挂了个中医的招牌,准备继续行医。因初来乍到,人们都不了解他,所以也没有人找他看病,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见到这种情况,爸帮嘉祺的父亲找了个工作,在柞树沟矿四井作井口保健医。因此,嘉祺一家对爸一直是感恩戴德,两家的关系更加密切,我和嘉祺也像亲兄弟一样。嘉祺比我大两岁,他父亲去世后,他子承父业,自己开了家中医诊所。

  我对妈说:“明天我去找嘉祺,给你弄几帖膏药。”我好多年没有见过嘉祺了,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他。

  第二天我走了五六里山路,来到嘉祺的诊所。多年不见,嘉祺对我仍然像亲兄弟一般。聊了一会儿,我说明来意,嘉祺拿出十帖膏药交给我,说:“咱俩家就跟一家人一样,谷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膏药够谷婶儿用一两个月的了,用完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再送去。”

  “你这膏药都能治什么病?”我问。

  “这种膏药是治关节炎的。”嘉祺说。“我家还有一种膏药是治颈椎病和腰椎病的。像你这样长期伏案工作的人很容易得颈椎病,如果你颈椎不舒服,我给你拿几贴。”

  “我虽然长期伏案工作,可颈椎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得颈椎病的人不少。”我说。

  “咱们这个地方得颈椎病的人不多,得关节炎和腰椎病的人多一些。”嘉祺说。

  中午,嘉祺留我在他家吃了午饭,我给他膏药钱,他怎么也不肯收。

  又过了两天,爸说:“你十多年也没有回老家看看了,你大姑总是念叨你,今天去看看你大姑。”

  老家离柞树沟大约有三十多里,每天有三次班车。我买了一些水果和糕点,坐上了去老家的班车。

  下车后我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老家。大学毕业后,我只回老家探望过大姑两次,最后一次大约是十多年前。和十多年前相比,现在这个小村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几乎看不到有住茅草房的了。我回乡插队时我家的老房子还在,现在已经找不到一点儿痕迹。大姑家的茅草房也不见了,打听村里的人才知道大姑家盖了新房。

  来到大姑家院门外,我一边敲门一边喊,最后还是狗叫声惊动了大姑。大姑出来给我开门时,我仿佛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奶奶,没想到大姑到了晚年越来越像奶奶,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过世的奶奶。

  大姑看了半天才认出我来,急忙把我让进屋里。因为怕被熟人看到问我现在做什么工作,进了大姑家我就躲在屋里没有出去,坐在炕上和大姑拉起家常。

  中午表哥和他儿子从外面回来,我又和表哥聊了起来。表哥只是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又问问我父母的情况,并没有问我工作方面的事,这让我松了一口气,这样我就不必设法掩饰下岗的事。

  “现在柞树沟矿的煤多少钱一吨?”聊了一会儿表哥突然问道。

  “我刚回来,不知道矿上的煤炭销售价格。”我不知道表哥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去年冬天为了取暖,我在柞树沟矿买了四吨煤,花了六百多块钱!现在的煤也太贵了!”表哥感慨地说。“你要是有时间,替我打听一下柞树沟矿现在的煤价,要是还那么贵,我到别处买。”

  “回去后我给你问问。”我说。

  吃过午饭之后,虽然大姑一再挽留,我还是匆匆忙忙地回了家,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见到老家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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