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被红绸缚住手腕吊在廊下时，终于看清了合欢宗的真容。
血色雾气像活物般在他脚踝缠绕，每走一步都像踩进粘稠的糖浆。
三日前他追击的邪祟突然化作红烟，等他再睁眼时，丹田处已缠着三圈暗金符咒，细看竟是无数米粒大小的合欢花在皮肤下蠕动。
"青玄剑宗的雪鹤纹。"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他衣襟，红衣女子耳垂上的金蛇衔珠坠晃出残影，"你的师傅若是知道最疼爱的小徒弟在这里..."她忽然掩唇轻笑，腕间银铃震得雾气泛起涟漪。
林修远想捏剑诀，却发现灵力在经脉里凝成冰棱。缚住他的红绸突然收紧，将他拽得踉跄向前。
雾气在此时裂开缝隙，他看见九重飞檐刺破猩红天幕，琉璃瓦上流淌着幽蓝磷火。那些建筑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廊柱表面布满青紫色血管，随呼吸微微起伏。
"小心台阶。"女子指尖点在他后颈，寒意瞬间爬上脊椎。林修远这才发现所谓的台阶是半透明胶质，每阶都嵌着修士的金丹，在雾气中发出萤火虫似的光。
前方传来锁链撞击声，十二名赤足少女抬着鎏金步辇踏雾而来，雪白足踝系着的银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步辇垂下的纱幔无风自动，露出半张玉雕似的脸。林修远突然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丹田符咒疯狂扭动，皮肤下凸起的花苞接连爆开，疼得他跪倒在地。少女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发间簪着的血色合欢花突然伸长花蕊，扎进他肩膀吮吸灵力。
雾气在此时剧烈翻涌，露出下方万丈深渊。林修远瞳孔骤缩——那些悬浮的楼阁根本不是什么建筑，而是无数青铜锁链织成的茧，每个茧里都裹着面色青灰的修士。
最中央的巨茧正在搏动，表面凸起人脸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这是第几个了？"步辇里传来慵懒女声，林修远看到纱幔缝隙中伸出的手，指甲上绘着会动的春宫图，"纯阳之体...倒是省了洗髓的麻烦。"
红衣女子突然掐住他下巴，往他喉间灌入冰凉的液体。林修远咳出血沫，发现雾气变成了千万条红丝，正顺着七窍往体内钻。视线开始扭曲时，他看见远处高台上立着青铜刑架，表面浮凸的花纹竟是无数交缠的肢体。
抬辇少女们开始哼唱古怪的调子，雾气中浮现出更多人影。有个披头散发的修士被藤蔓穿透琵琶骨吊在半空，藤蔓开出的花里裹着婴孩头颅；还有个女修被钉在琉璃屏风上，腹部开出的并蒂莲正在吞噬她的内脏。
林修远腕间的红绸突然裂成两股，一股缠住他脖颈，另一股钻进中衣贴着脊梁游走。丹田处的符咒发出妖异的粉光，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正被转化成粉色雾气，顺着毛孔渗入周围的红雾里。
步辇中的女子轻笑一声，所有悬在空中的茧同时颤动起来，锁链碰撞声与修士的惨叫在深渊上回荡。
当刑架上青铜锁链像蛇群般游来时，林修远终于看清雾气深处的东西——那对巨大的、血红的瞳孔，正透过层层雾霭凝视着他。
……
青铜锁链刺入肩胛时，林修远听见了师尊的声音。
"修远吾徒，此去当效凤凰浴火。"三个月前寒潭边的嘱托在耳畔炸响，心脏处的青鸾咒印突然发烫。本该在此刻破体而出的剑气却化作血水，顺着锁链滴落在刑台表面的凹槽里。
圣女赤足踩过蜿蜒的血线，足弓绘着的并蒂莲在接触到血液时突然睁开瞳孔。她俯身扯开林修远的衣襟，指尖抚过正在腐烂的青鸾纹，"他竟舍得用亲生骨血做饵？"尾音带着粘稠的笑意，指甲突然刺入他心口。
剧痛中浮现的画面让林修远浑身发冷——师尊递来的那盏拜师茶里，分明游动着合欢花蕊般的红丝。
"你以为的局中局..."圣女舔舐着指尖鲜血，身后雾气凝结成镜面。镜中显现的寒潭边，掌门正将同样青鸾咒印种在另一个弟子身上，"不过是蜃气万千镜像中的一帧。"
刑台突然剧烈震颤，林修远发现那些青铜纹路根本不是装饰。无数细小的口器从交缠的肢体图案中探出，贪婪地吮吸他伤口溢出的灵气。更恐怖的是腕间守宫砂，此刻已变成三条互相撕咬的血虫，每次啃噬都会抹去一段记忆。
"时辰到了。"圣女抬手摘下金步摇，发髻散开的瞬间，整个空间的雾气开始凝固。林修远看见深渊下的血红瞳孔逼近，悬浮的楼阁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露出下方布满利齿的巨型口腔。那些所谓的青铜茧，不过是粘在獠牙间的食物残渣。
丹田处的合欢花符咒突然疯长，花茎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在意识即将消散时，林修远终于看清缠在师尊腕间的银铃，与合欢宗弟子脚踝上的禁制铃铛，分明系着同款丝绦。
"好孩子。"圣女的声音突然变成师尊的语调，染血的手指按在他天灵盖上，"你才是最好的阵眼。"
深渊在此刻完全张开，无数裹着修士的黏液从利齿间垂落。林修远被锁链拖向那张巨口时，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左胸钻出的花枝，绽放的合欢花里，坐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元婴，眉心点着妖异的朱砂。
……
"连自己亲传弟子都舍得？"摇光仙尊指尖掠过浑天仪上的鬼宿星，青铜星官突然渗出暗红血珠。
天璇仙尊拂尘扫过血渍，琉璃地面浮现出合欢宗地宫的虚影："玉衡闭关前把太阴剑骨移植给那孩子时，就该想到今日。"星轨映在他雪白瞳仁里，化作跳动的银焰，"倒是血魔宗那位......当真信了《太阴素书》在合欢宗？"
观星台突然刮起腥风，摇光腰间玉佩亮起血色符咒。他并指抹过玉佩，空中顿时浮现林修远被锁在青铜刑架的画面："蜃妖的胃液开始溶解剑骨了——金佛宗的人到哪了？"
"三日前已抵无回谷。"天璇振袖放出七十二枚玉简，每枚都刻着不同门派徽记，"昆仑宗用两具身外化身伪装成采药客，此刻应当..."他忽然掐诀点在虚影某处，地宫西北角顿时亮起微光，"触到困龙钉了。"
摇光忽然轻笑，掌心浮出半块带血的命牌："你猜玉衡知不知道，他宝贝徒弟的剑骨？"命牌表面突然裂开细纹，隐约传出凤鸣，"等到血魔宗长老出手夺舍，涅槃火会从剑骨里..."
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尖啸，鬼宿星官炸成碎片。天璇瞳孔里的银焰瞬间暴涨，虚影中的地宫景象突然扭曲，本该昏迷的林修远竟睁开了眼，瞳孔里游动着血色蜃气。
"不愧是血魔宗左使。"摇光碾碎掌心血玉，地面星轨突然倒转，"故意让合欢宗暴露蜃妖破绽，是想反过来吞掉我们的镇妖塔？"
天璇突然扯断拂尘银丝，万千星辰同时坠落："那就让昆仑宗的剑阵提前发动。"她蘸着星尘在虚空书写敕令，"至于玉衡的徒弟...该让他看看师尊留的后手了。"
最后一笔落下时，虚影中的林修远突然嘶吼起来。
他背脊刺出森白骨刺，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黄泉渡厄经》，那根本不是什么太阴剑骨，而是青玄宗镇压在冥狱三千年的罗刹脊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