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午后的风裹着丝丝温热，让人倦怠。
梓馨驻足在披满爬山虎的灰白小楼前，铜质门牌上的"菁英社"三字已氧化发黑，只是站在新闻社门口，油墨与旧报纸的气息裹着怀旧感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金色长发还是这么亮眼。"林雨墨的声音从街角的蓝花楹下传来时，梓馨的睫毛在光线下颤动。
她转身，看见那个身影倚在树影里。
林雨墨的黑发依旧如瀑，苍白的面容沉淀着春日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温和如初，却多了几分沉静。
"林雨墨！"她扑过去给了个熊抱，发梢的栀子花香混着英国红茶的气息漫过他的衣领。
"...在英国都是这么打招呼的？"林雨墨苦笑着，指尖掠过她发间沾着的蓝花楹花瓣，"你进修了多久，七年了是吧？"
"哎，延迟毕业啦。"梓馨红着脸松开手，耳垂上徐曼妮送的珍珠耳钉晃动着，"我就是不适合读书，现在回国了，想来看看。"
林雨墨背起背包时，蓝花楹的影子在他们脚下碎裂成紫玉。
"海归高材生找我们菁映社，所为何事？"
"当然是来看你这个大记者啊！"梓馨眨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还有，想用你们版面发篇独立报道。"
"报道？"
"费用给足，内容合规。"梓馨甩甩手，腕间的银镯叮咚作响，"你们社长在吗，能帮我约个时间？"
“...我明白了。”林雨墨思索着梓馨的提议，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屏住呼吸，于是深长地吐出一口气，肩膀随着叹息垂下，“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是吗？”
“还记得那年，我离开之前说过什么吗？”梓馨轻抚耳畔的发丝，她的双眸被此刻的阳光照亮。
“当然记得。”林雨墨会意一笑，“等你再次回来，会和千梓做个了断。”
“没错...”梓馨原本上扬的嘴角微微绷直，眼底流转的光突然变得锐利，“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吧，我会和社长谈的。"林雨墨望向远处的车站，"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今晚有个故人要来。"
暮色漫过车站的站牌时，徐曼妮的皮鞋碾过青石板缝隙里的槐花。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吱呀声，像是时光齿轮的叹息。
再次看到无比熟悉的落日，徐曼妮感觉很平和，曾经在此发生的很多事情，包括那些坚硬而又突兀的往事，在这一刻却已变得柔和。
记忆中的道路，变化不大，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内心又失落起来，徐曼妮停下脚步，打开手机，通讯录中除了林雨墨之外，再无其他...可那男生的头像显示着忙碌的状态。
惆怅的时刻，一抹金色从身边略过，伴随在侧的还有记忆中熟悉的气息。
转身去看，那位金色长发的女生也停住了脚步。
"曼妮...？"
那个声音像根银针刺进记忆。徐曼妮转身，看见金色长发在暮色中泛着柔光——梓馨的香水味混着晚风扑面而来，还是高中时那款橙香，却掺进了伦敦雨雾的冷冽。
"梓馨...好久不见。"
梓馨不似往日那般张扬潇洒，神色中同样带着小心翼翼的审慎。
徐曼妮的双眸在路灯下温柔闪烁，耳畔的发丝随风微微摇摆，她还在等待着梓馨的回应。
“曼妮...你看上去...不一样了。”梓馨不由自主地走近徐曼妮，又说，“总感觉，变得成熟了呢...”
“你是说我...老了吗？”
“没有没有！”梓馨连忙摆手，“你可比以前更漂亮啦，就是有点大人的样子了，我有点不习惯。”
“那你呢？”徐曼妮扯出笑容："活在童话里的梓馨终于回来了？"
"我可是成长了的。"梓馨故作严肃，眼角却泛起泪光。
"梓馨..."徐曼妮向前一步，她笑着微微倾身，恰到好处地给了梓馨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梓馨的拥抱比记忆中更紧。
"对不起。"徐曼妮打断她，声音哽在喉间，"当年，我本该...给你更多支持的..."
"...别说了。"梓馨后退半步，暮光在她眸中碎成星芒，"那时候，你也很难...我能理解。"
“你可以责怪我的。”徐曼妮睫毛下的阴影轻颤，她的泪水滴在路灯下："我那时是自私了，我承认。"
"曼妮。"梓馨捧住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泪痕，"有些裂缝，堵不上，但光会从裂缝里涌进来，我们得向前看，不是吗？"
美好与苦涩的回忆几乎同时翻涌而上，徐曼妮望着梓馨眼底的光芒，当晚风拂动发丝的那一刻，她才逐渐挣脱内疚感的束缚，过去已是注定，当下能改变的只有未来而已。
"现在。"梓馨拉住她的手，"让我们重新开始？"
“嗯...”破涕为笑的徐曼妮微微点头，“谢谢你。”
滨江公寓套房，比记忆中空了许多。
客厅里只摆了一张青蓝色长方木桌，好像是在刻意映衬四周的空白，远处，落地阳台窗敞开着，被晚风吹拂的薄纱窗帘寂寞摇摆着。
然而，徐曼妮的视线却被满墙的照片钉板紧紧攥住。
泛黄的服装厂排污证据、工人手写证词、资金账户的流动金走向...全部线索按时间轴钉在墨绿色绒布上。
尤其让她感觉到刺痛的，却是2018年6月那栏的红笔标注：【调查中止】
"我回国一周了，这是重新整理的信息。"梓馨从冰箱取出啤酒，说着，她扔给徐曼妮一罐橙汁。
“原来，你一直都没放下这件事...”徐曼妮握住冰饮的指节泛白，她没想到梓馨会这么快速地重启调查："我明白你的决心...但是，现在的千梓集团比以前更强大，他们刚刚收购了日新传媒，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我知道的，这件事会很难。”梓馨的声音被江上的鸣笛模糊，她却悠然放下手中的啤酒杯，双唇间露出带有神秘感的微笑，“等会儿，林雨墨也会来，我想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徐曼妮不能确定梓馨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可是，内心的雀跃感早已沸腾，作为一个专业媒体人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或许，会改变一切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