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堂的火把在沙丘上织成天罗地网时,月牙泉突然沸腾。
泉水裹着碑文残片喷向夜空,碎碑拼成半幅星图——正是二十年前围杀白天羽的阵眼方位。
叶无涯胸口的凤凰烙印灼如烙铁,断剑却冷得像块寒冰。
他盯着剑鞘上睁开的凤目,左眼映出师父剜心的画面,右眼映着青衫客虚影溃散前的诡笑。
“蚀骨砂要焚尽江湖,总得先烧穿执棋人的指缝。”
白衣女子从火把阵中走出,眉心铁蒺藜已锈成青黑色。
她撕开半幅《天机谱》塞进嘴里咀嚼,血混着纸浆滴落沙地,竟长出七株血红曼陀罗。
公孙断的刀环突然从叶无涯怀中跃出,环内篆字渗出黑血:“局中无活人?那造局的人算什么!”
刀环裂成九片,每片嵌进一具七星堂弩手的尸体。
尸体眼冒蓝焰,骨骼扭曲着爬向月牙泉,在泉边堆成白骨祭坛。
祭坛中央浮着半块浴火玉佩,与叶无涯胸前的残纹严丝合扣。
李枯荣的声音从泉底传来,带着水泡破裂的闷响:“你师父的心头血养了玉佩十五年,现在该用它钓出最后的鱼了。”
叶无涯将断剑插入祭坛裂缝,剑锋勾住玉佩的刹那,沙海深处传来地龙翻身般的轰鸣——九口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皆刻着“天机泄,鬼神泣”的血字。
白衣女子突然跃上最高那口棺椁,折扇劈开自己的天灵盖。
脑浆尚未落地便凝成银丝,银丝缠住七株曼陀罗,花蕊中吐出七颗人头——正是当年背叛白天羽的七名元凶!
马空群的脑袋咧开嘴,露出嵌在牙床里的半截刀魂:“你以为蚀骨砂是毒?错了,它是天机阁养了三十年的解药!”
断剑在此刻彻底苏醒。
星纹凤羽舒展成翅膀形状,剑光扫过之处,白骨祭坛化为齑粉。
齑粉中浮起万千萤火,每点荧光都是个残缺的江湖人名——叶无涯在光雨中看见师父跪在暴雨里,用最后力气将婴儿托付给沙匪;看见李枯荣在青铜棺中刻下七百道血契;看见青衫客虚影的真实身份,竟是当年替白天羽刻墓碑的哑巴仵作!
“棋眼噬天?”叶无涯突然大笑,笑声震落七星堂火把阵的旗幡,“你们把江湖当棋盘,可曾问过棋子想不想活?”
他扯断胸前的凤凰纹皮肤,血淋淋的肉块拍在剑鞘凤目上。
凤眼流出血泪,泪珠落地成火,火舌舔舐之处,青铜棺上的血字纷纷脱落。
白衣女子的无头尸身仍在说话,声带振动着沙粒:“七星堂要的从来不是胜负,是……”
话未说完,月牙泉突然干涸。
泉眼深处射出九道锁链,锁住叶无涯与七颗人头。
锁链另一端连着大漠地脉,地脉中涌出滚烫的蚀骨砂洪流——原来整个沙漠都是天机阁熔铸的炼剑炉!
断剑在砂流中寸寸融化。
叶无涯握着的剑柄却越来越烫,烫得他看见师父临终前的走马灯:老人剜心不是为换命,是为把蚀骨砂的母蛊封进自己心脏。
母蛊苏醒需要三十年,三十年后,凤凰血契者将成为焚尽江湖的火种。
“现在我是蚀骨砂。”叶无涯捏碎最后半块玉佩,砂流突然转向,吞没了七星堂的骑阵。
火光照亮沙漠尽头时,人们看见一道孤影立在残碑上。
碑文被砂砾磨得只剩半句,却比完整的江湖更锋利:
“局破。”
断剑彻底消散那夜,龙门客栈的灯笼重新亮起。
灯笼纸上的浴火凤凰补全了双目,只是左眼灰如塞北雾,右眼亮似明月刀。
偶尔有醉客说听见剑鸣,掌柜的便指着柜面裂缝笑道:“哪有什么剑,不过是砂子迷了眼。”
风起时,大漠深处的砂砾仍在低语那个名字。
但江湖已不需要执棋人——
棋子落地生根处,便是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