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月像把生锈的弯刀,照着龙门客栈门前那盏飘摇的灯笼。
灯笼纸泛黄,画着浴火凤凰,凤眼处破了个洞,漏出的光像在淌血。
叶无涯推开门时,十七张酒桌同时静了,十七双眼睛盯着他背上的剑匣——匣缝里渗出的锈味,比腐尸还呛人。
柜台后的老板娘在剥蒜。
她剥蒜的手势很特别,拇指压着蒜头一旋,整片蒜衣就褪下来,露出白玉似的蒜肉。
蒜肉扔进粗瓷碗,碗里盛着暗红色液体,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十五年陈的竹叶青,埋在后院第三棵胡杨下。”她头也不抬,指甲划开第九颗蒜,“可惜取酒的人,活不过三更天。”
叶无涯将嵌着玉佩的刀环拍在柜台上,刀环震碎蒜碗,血酒泼在老板娘手背,竟嗤嗤冒起青烟。
“好烈的蚀骨砂。”老板娘舔掉手背血迹,袖中滑出半截铁尺,“七星堂的狗,也配进我的龙门客栈?”
铁尺敲在刀环的瞬间,整座客栈的地砖突然翻转!
二十四个持弩黑衣人从地窖跃出,弩箭淬着蓝汪汪的毒,箭尾刻着浴火凤凰——与叶无涯胸口的烙印一模一样。
断剑匣突然炸开。
锈蚀的剑锋绞碎三支弩箭,箭镞钉入柜台,木屑纷飞中露出柜面暗格——格内摆着七枚血玉扳指,扳指内圈刻着天机阁密文。
叶无涯瞳孔骤缩,这七枚扳指的主人,正是当年背叛白天羽的七人!
老板娘的铁尺已抵住他咽喉:“马空群戴过第三枚扳指,三年前他在这里喝了碗断头酒——酒钱是你师父付的。”
她袖中甩出一卷泛黄账本,账页在油灯下显出密密麻麻的血指纹,“天机老人用七碗血酒买下七条命,唯独没买自己的。”
客栈突然摇晃。
沙暴撞开窗棂,风沙里裹着银铃般的笑。
白衣女子倒悬在房梁,折扇展开时,七颗血星正对应七枚扳指:“李枯荣,你守着这堆死人骨头十五年,就为等这柄吃主人的断剑?”
老板娘的真名被喝破的刹那,铁尺化作流光。
叶无涯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铁尺刺出七分忽然折返,尺尖挑开自己衣襟,露出胸口的浴火凤凰。
李枯荣盯着那道烙印,眼中第一次泛起波澜:“天机老贼竟把‘凤凰血契’烙在你身上……难怪断剑认主。”
白衣女子飘落柜台,扇面压住七枚扳指:“能重铸断剑的陨铁,就藏在第七枚扳指里。但扳指的主人……”她忽然将扇子转向东南角——
那个始终沉默饮酒的驼背老头,突然撕开人皮面具!
“公孙断早该告诉你。”假驼子的声音像钝刀磨石,“马空群熔了白天羽的明月刀,却熔不了刀魂。”他撕开胸衣,心口嵌着半截刀尖,“刀魂在我血肉里养了十年,就等今夜喂给断剑!”
断剑突然发出龙吟。
叶无涯握剑的手不受控地刺向假驼子,剑锋贯穿刀魂的刹那,锈迹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刃上细密的星纹。
李枯荣的铁尺却在这时劈向剑脊:“剑成则契现,你准备好见真正的执棋人了吗?”
星纹逐寸亮起,客栈地面浮现血色棋盘。
每道棋格都涌出浑浊液体,液体中浮着残缺尸块——正是当年参与围杀白天羽的七大门派高手。
白衣女子的折扇突然裂开,露出扇骨里藏的羊皮卷,卷首八个字墨迹狰狞:
“江湖不死,棋局不终。”
沙暴在此时撕开屋顶。
李枯荣拽着叶无涯坠入地窖,窖内立着七口青铜棺,棺盖刻着七星标记。
她拍开第三口棺,里面堆满浴火凤凰纹的酒坛:“你师父用十五年布这个局,等的就是断剑饮尽刀魂这一刻——现在,你是新棋眼。”
断剑彻底苏醒,星纹结成凤凰羽翼的形状。
叶无涯却将剑插进棺椁缝隙:“棋手变成棋子的时候,就该掀翻棋盘。”
棺内轰然炸响,七百枚铁蒺藜暴雨般射向客栈顶层——那里悬着半卷《天机谱》,谱上第七个名字正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