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龙森市西北侧这片混沌的城乡结合部染成一片暗橘色。破晓酒吧就杵在川建区与龙鸣区的交界处,像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往北是龙鸣区新铺的柏油马路和闪烁的霓虹灯牌,往南则是川建区坑洼的水泥路和歪斜的电线杆。
酒吧外墙的灰褐色与周围的老旧居民楼浑然一体,唯有二楼窗口透出的暗红色灯光暗示着这里的特殊。在二楼黑色玻璃窗外悬着一块破晓酒吧的霓虹灯牌,被左侧的24小时便利店和右侧的足疗店的灯光衬托着。
推开包裹着皮革的实木大门,暖金色的灯光从走廊深处流淌而出。走廊两侧的墙面上悬挂着复古风格的黄铜壁灯,灯光在深胡桃木护墙板上投下绚丽的光影。
在走廊中段的位置,一位身着黑西装的青年笔直地站立着。他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头,梳着利落的背头,面带略显局促的微笑。青年身后是一扇敞开的雕花拱门,门内隐约传来爵士乐的低吟和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每当有客人经过时,他都会微微欠身,右手轻触左胸的银色名牌——上面刻着"安保主管 汪乾"的字样。
这时斜倚在门里吧台边的一个女人,正用指尖懒懒地绕着鸡尾酒杯沿打转。她穿着件墨绿色的丝绒吊带裙,披着一件半透明的黑色雪纺开衫,在空调冷气中若隐若现地露出圆润的肩头。裙摆开衩处,裹着黑丝袜的修长双腿交叠着,尖头细高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黄铜制的吧台支柱。
她的眼眸在酒吧暖光下流转着盈盈水光,像是含着欲说还休的心事。精心勾勒的猫眼线在眼尾扬起一抹撩人的弧度,右眼角那颗泪钻随着光影变幻忽明忽暗,如同噙着未落的泪珠。此时,女人正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一对精致的银白色花瓣耳环——六片纤薄的花瓣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她时不时地抬起那双带着三分醉意的眼睛,欲拒还迎地朝那位黑西装青年投去一瞥,又在他回望前若无其事地垂下睫毛,指尖在杯沿画着暧昧的圈。
当交接班的同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他这才松了松领结,缓步穿过光影交错的酒廊。他的牛津鞋踩在复古花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修身的西装随着步伐在腰际勾勒出利落的褶皱。
他在女人身旁的高脚凳上落座,手指轻轻叩响大理石台面。"小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礼貌地问,"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她耳畔的银白花瓣耳环——精巧的做工下略带了些时间的痕迹,在酒吧的射灯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女人见青年落座,轻掩起红唇,眼波流转间漾起一抹羞涩的笑意:"总觉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样呢。"她的声音像浸了蜜,尾音微微上扬。
青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牌边缘,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为什么这么说?"他僵硬的敬语暴露了生涩,耳尖悄悄爬上绯色。
她倾身向前,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飘散开来。银白花瓣耳环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晃:"你身上有故事的味道。"涂着银白色指甲油的手指忽然点了点他的胸口,"刚来这儿没多久吧?"
青年努力地挺直身板:"您...咳,你说得对。不过安保工作我..."话音未落,冰凉的指尖已抚上他的胸牌。
"叫我晓晓就好~"她的指尖在"汪乾"二字上打了个转,"那...汪哥?"上扬的语调像把小钩子。
青年猛地咳嗽了两下,余光瞥见酒保促狭的笑容,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西装下摆,有些局促地问:“晓晓小姐,要不……我请你和几杯?”
女人的眼睛微微一亮,目光扫过吧台后方陈列的酒架,嘴角轻轻撇了撇:"这些酒,我都尝过,没什么稀奇的。"
"二楼包厢的酒单,你应该没看过吧?"青年压低声音问道。
她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一丝兴趣。
"有几款特供酒,只在包厢提供..."青年说着,手指轻轻敲了敲吧台台面。
"这样...不会耽误你们生意吗?"女人歪着头,发丝从肩头滑落。
青年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权限范围内的事,我还是能作主的。"
包厢内昏黄的壁灯在深色实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晕。两人分坐在真皮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张黑胡桃木茶几。茶几上摆着水晶醒酒器,里面的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旁边果盘里的草莓还挂着水珠。
女人翘着腿,指尖轻抚杯沿却不急着喝:“干喝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我问你问题,如果答案我能满意,那我就喝一口酒。”
青年仍有些局促,但听到女人的提议后点了点头:"要不咱们轮流问?你一个我一个?"
"这可不成。"女人扬高了声调,"今晚的酒水包厢都是你请的,这样,我喝三杯你喝一杯。不过嘛..."她眼波一转,"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青年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最终点头应允。
夜色渐深,街巷的霓虹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从半开的门缝里泄出,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混作一团。浓妆艳抹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倚在街边,指间夹着的香烟在夜色中明灭,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视着过往行人。
"吱呀"一声,酒吧的皮革实木大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踉跄着扶住墙壁,黑褐色的卷发垂落在泛着红的颊边。她微微仰头,让夜风拂过发烫的脸庞,唇角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银色耳坠随着她理顺鬓发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斑。
手机屏幕在银白的指尖亮起。不多时,一辆白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双闪灯规律地眨着眼睛。女人拉开车门的动作带着微醺的迟缓,却在落座的瞬间挺直了脊背。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探入墨绿色丝绒裙的领口,取出了一支黑色的录音笔。数显的小屏幕闪烁几下后,女人眼底的迷蒙酒意骤然消散,眸光一凛,瞬间褪去了所有醉态。
她将录音笔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外壳在车内顶灯下泛着冷光。
"都录下来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低声问道,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女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按下播放键。酒吧里嘈杂的背景音中,青年带着醉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自从加入他们后,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不过……我还没见过安先生。”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将录音笔收进裙摆内衬的暗袋。车窗外的霓虹灯牌飞速后退,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彩色光痕。
——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孟德施盯着手中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检测报告,纸页边缘在他指间微微颤动。
神经电生理检测的数据清晰地标注着红色下箭头,数值全部低于正常阈值。而旁边并列的脑部MRI影像却干净得刺眼——灰质白质界限分明,没有任何异常信号。
"最近有没有觉得手脚发麻?或者平衡感变差?"
说话的女人叫钟语葶,她是孟德施大学时的同学,也是孟德施的前女友。
此时钟语葶正坐在椅子上,轻俯身,一脸关切地看着孟德施。
她今天把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瓷白的颈侧。那双杏眼在无框眼镜后微微眯起。
孟德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边缘,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倒是都还好,"他停顿了一下,"只不过前两天突然感觉后脑勺像被电击一样刺痛,接着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秒。"
钟语葶低头看着手上的检查结果,摇了摇头:“你的神经反应速度似乎还快了些许,但是你的神经信号不符合任何已知病理模型,当然,我也并非病理学的专家。”她的钢笔突然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注视着他:"孟德施,也许你有你的理由,但是如果身体有什么情况还是得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你最近..."她咬了咬下唇,"是不是卷入了什么麻烦?"
孟德施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目光却飘向实验室角落里闪烁的仪器指示灯:"事情有点复杂,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不过..."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谢谢你。"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钟语葶"啪"地合上记录本,白大褂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摆动,"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她走到门口又停住,声音突然柔软下来:"至少...照顾好自己。如果需要帮忙,你反正有我的联系方式。"
实验室的门轻轻关上后,孟德施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那些异常大概不可能是普通的病变——自从“黑影”出现,自从自己开始变成那种发光的怪物,身体就在发生某种难以解释的变化。除了那些侵入意识的情绪和记忆碎片让他精神状态很差以外,日常生活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在川建区巷战时的异变...他握紧拳头。
那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眼下也缕不出什么头绪。
此时,川建区废弃厂房内,昏黄的灯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蓝色条纹领带,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异常。他修长的手指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脚边,一个黄毛蜷缩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脸上被打得满是鲜血。
"听说你们是来报复的?"他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来找蓝裔会的茬?"
跪在地上的两个混混抖如筛糠:"大、大哥误会了...我们只是...只是来找人..."
"找人?"男人突然笑了,镜片反射着冷光,"蓝裔会和你们川龙帮,什么时候成了一条道上的?"
"都、都在传...说蓝裔会要吞并川建区所有地盘..."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以为那人是来..."
"以为?"男人突然蹲下身,一把揪起黄毛的头发。鲜血顺着对方肿胀的脸颊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你们以为蓝裔会是什么?街头帮派?黑社会团体?"
他猛地松手,黄毛的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站起身时,西装依然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
"不过..."他转向身后,声音突然轻柔,"既然你们喜欢用这种方式交流..."
四个身着黑色短袖的壮汉无声上前。求饶声还未出口,沉重的击打声就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几个人的哀嚎,他站在阴影交界处,掏出手帕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当声音渐弱,他随手将染血的手帕扔在最近的一个混混脸上。
"带句话给你们的话事人,"他转身走向大门,声音飘在血腥的空气里,"今后还想在川建区混日子的话,以后见到蓝裔会的人做事,最好礼让着一点。"
厂房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将最后一声呜咽隔绝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