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白鹭泽
晨雾在芦苇尖凝成琉璃般的露珠时,陆辰的云纹靴正踩碎水泽边缘的薄冰。叶青璃提着鲛绡裙裾跟在后头,见百丈外的水面浮着层翡翠色瘴气,数万只白鹭蜷在芦苇荡里,雪羽映着初阳泛起金边。
"这瘴气不是很重。"叶青璃腕间玉镯亮起微光,驱散试图缠上发梢的紫烟。她忽然瞥见三丈外有株并蒂莲,青玉般的莲蓬表面结着霜色蛛网——每根蛛丝都悬着颗凝固的露珠,细看竟是千百个微缩的八卦阵图。
毛球从陆辰肩头跃下,爪尖刚触到水面便激起圈银纹。涟漪荡开的刹那,整片泽国突然活了过来。沉睡的白鹭群齐刷刷扬起脖颈,露珠坠入水面时炸开细小的灵气漩涡,惊得三尾通体透明的银鱼跃出水面,鱼鳍展开竟如冰晶雕成的羽翼。
"小心脚下。"陆辰突然拉住叶青璃手腕。少女方才立足的苔石突然软化,墨绿色苔藓疯长成藤蔓,缠住她云履上缀着的东珠。七八只萤火虫从腐殖质里钻出,尾灯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瘴雾深处传来玉铃轻响。三艘乌篷船破开翡翠色雾霭,船头立着的少年手持六角宫灯,灯纱绘着的兽瞳随着雾气明灭。左侧船上的鹅黄衫少女正在采摘石蒜,腕间九连环与花茎相撞,竟发出金玉之声。
"好俊的野猫!"右侧船头的玄衣公子忽然开口,他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对毛球乱转。这人生着双狐狸眼,指尖弹出的松子裹着层琉璃色灵气,直取毛球耳尖。
叶青璃的鲛绡披帛微动,在毛球身前卷起道水幕。松子撞碎成雾的刹那,十二道冰棱自水面暴起,将乌篷船困在丈许见方的水域。船底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银卵,每个卵壳表面都显化着不同的卦象。
"这位道友,灵宠可不能乱喂。"陆辰并指抹过太虚剑,混沌气扫过冰棱。困阵瞬间消融成水雾,惊得宫灯里的烛火猛然窜高。
鹅黄衫少女忽然轻笑,指尖石蒜花蕊中钻出条碧色小蛇。那蛇信子吞吐间,附近芦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凌花:"能化去苏家玄冰阵的道友,青州地界可不多见。"
三艘船同时亮起家徽。灯船浮起离火纹,冰棱船显现玄冥图腾,最后那艘悬着青铜罗盘的船头,则亮出山岳重叠的徽记。二十七个卦象自三船之间升空,在瘴气中拼出残缺的周天星图。
毛球突然蹿上某株枯木,爪尖勾落的树皮露出内里血玉般的质地。树芯渗出琥珀色汁液,落地即凝成三枚铜钱状的结晶。持罗盘的公子瞳孔微缩,袖中飞出张金丝网罩向树芯。
"且慢!"叶青璃的玉簪突然射出道青光,在树芯前三尺凝成青鸾虚影。金丝网撞上神鸟羽翼,顿时燃起苍白色火焰。鹅黄衫少女腕间九连环突然分解重组,化作柄寒玉剪斩向青鸾尾羽。
陆辰催动太虚剑剑点水面,惊起七道水幕。混沌气裹着晨雾漫卷,将所有人的法器都蒙上层灰蒙蒙的灵气。瘴气深处突然传来苍老的鹤唳,惊得白鹭群冲天而起,万千翎羽割碎翡翠雾霭,露出后方若隐若现的玄龟岩雕。
三艘船上的年轻人同时收势。持灯少年忽然吹熄宫灯,从袖中掏出把赤玉粟撒向水面:"既是同寻玄龟机缘,何不暂歇干戈?"
银鱼群争食灵粟的涟漪中,毛球不知何时溜回他肩头,尾尖沾着的琥珀汁液,正缓缓渗入太虚剑鞘的纹路。
七道水幕轰然坍缩成雾,惊起芦苇荡深处沉睡的蓑羽鹤。南宫昭的青铜罗盘在掌心剧烈震颤,三枚指针交叠指向陆辰肩头——毛球正蜷成雪团打盹,爪缝间漏出的星砂在晨光里泛着碎金。
"这灵兽我南宫家《万灵谱》中竟然没有记载。"玄衣公子指尖金丝网流转着七十二地煞纹,"道友开个价?"他袖口忽地钻出条碧鳞小蛇,蛇瞳倒映着毛球尾尖的金纹,竟渗出丝缕血线。
叶青璃的青玉簪突然泛起月华,簪头明珠映出南宫昭腰间晃动的家主令牌:"原来是南宫氏的公子。"她腕间鲛绡震动,将试图靠近的碧鳞蛇挡在三尺之外,"这乃是陆家灵宠。"
百里家的宫灯突然爆出团赤焰,持灯少年踏着火云跃至岸边。灯纱上的凶兽虚影盯着毛球低吼,惊得方圆十丈的露珠尽数蒸腾:"能引动战意的灵兽,至少是太古遗种——苏姑娘的玄冰鉴可验得出?"
鹅黄衫少女腕间九连环已恢复原状,闻言抛出枚冰棱棱的铜镜。镜面扫过毛球的刹那,南宫昭的罗盘突然迸出裂纹,"玄冰鉴竟然看不透?"三条青铜蛇顺着裂纹窜出,竟是罗盘内部豢养的器灵。
陆辰忽然轻叩剑鞘,太虚剑溢出的混沌气化作蒲团大的手掌,将三条青铜蛇捏在半空。蛇身挣扎溅落的铜屑,在青石上烫出焦黑的卦象。
"问道境!"苏芷的冰棱镜"咔嚓"裂开蛛网纹。她踉跄后退时踩碎了朵石蒜花,花蕊里钻出的碧虫突然僵直坠地——方圆十丈的活物都被无形的道韵压制。
南宫昭的金丝网软绵绵垂落,碧鳞蛇蜷回袖中瑟瑟发抖。他盯着陆辰玄衣下摆浮动的混沌云纹,突然想起三日前父亲说的那句"青州陆家出了个十七岁的问道境,不可与之为敌"。
"玄龟背甲我等并无兴趣,也请诸位不要再打我陆家人的主意。。"陆辰撤去威压,三条青铜蛇摔回罗盘裂缝,"诸位自便。"他转身时,毛球爪尖漏下的星砂凝成箭头,直指龙骧城方向。
百里旭突然举起宫灯,虚影暴涨三丈:"道友留步!我等并非针对陆家,只是这灵兽..."话未说完,灯芯爆出团黑烟——毛球不知何时蹲在灯罩顶端,尾尖金纹扫过的位置,图腾竟褪成了温顺的白猿。
叶青璃的鲛绡披帛卷住块浮木,青鸾暗纹在晨雾中舒展:"陆辰,我们还是尽快走出白鹭泽去龙骧城吧。"她看似提醒,实则将南宫昭刚弹出的追魂香裹入冰层,那抹幽蓝顺着浮木沉入深水。
三人眼睁睁看着玄衣青年踏水而行,所过之处翡翠瘴气自动分离。毛球蹲在他肩头啃着不知哪来的松子,每次嗑壳都震得百里旭的宫灯明灭不定。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没入晨雾,苏芷的冰棱镜才"哗啦"碎成冰渣。
"陆家那个传闻中的问道境原来是他..."南宫昭摩挲着出现裂痕的罗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