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八点。
办公室的百叶窗将晨光切割成细密的金线。
保安处处长陆明华坐在真皮座椅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实木办公桌,面前的咖啡冒着袅袅热气。
警务处副处长刘杰辉和CIB总警司卓凯分别坐在对面,三人之间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昨晚姜祁来找我了。”陆明华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刘杰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卓凯的手指则停在咖啡杯沿,没有抬头。
“他儿子现在在羁留室。”陆明华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卓凯终于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姜祁想要什么?”
陆明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他说我们没有证据就抓他儿子,要投诉我们。”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刘杰辉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姜祁虽然退休了,但在警队的影响力还在。他当年提拔的人,现在可都坐在关键位置上。”
“不止警队。”陆明华冷笑一声,“立法会、商会、甚至廉政公署……那老狐狸的关系网比蜘蛛网还密。”
刘杰辉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可是根据卓凯的手下调查到的线索,姜淮哲牵扯的案子不简单。九龙城那具尸体,和十五年前——”
“阿辉。”陆明华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知道姜祁是什么人。他当年能把你从分区警署调到警务处,现在也能让你提前退休。”
卓凯的咖啡杯重重落在桌面上:“所以我们应该放人?”
彭小雨跟他说的事情,卓凯并不打算报告给这位年纪轻轻的保安处处长。
仅凭目击者的一面之词,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贸然上报给领导,这种蠢事二十年前卓凯就不做了。
陆明华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我只是提醒你们姜祁不好惹。他儿子更不好惹。”
窗外,一群白鸽掠过政府大楼,翅膀拍打的声音清晰可闻。
离开保安处后,刘杰辉要去尖沙咀警署开会,他拉住卓凯,问他:“曹轩那起案子,你准备把吴琛怎么办?”
现在舆论一面倒向曹轩,毕竟他是百年老店福庆斋的少东家,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位儒雅随和、温文尔雅的矜贵男子,那些倾慕曹轩的女人早已在互联网上大肆讨伐警队,说要严惩打人的警官。
提到吴琛,卓凯一个头两个大,他说:“我让他停职接受调查了,这会儿应该在联系律师吧?”
*
羁留室里。
自动门滑开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吴琛抬起头,刺眼的白光从走廊涌入,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剪影。
她踩着高跟鞋,步伐从容,黑色西装裙包裹着窈窕的身形,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公文包。
"吴sir。"她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清冷,"我叫段云施,你的辩护律师。"
公文包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羁留室里格外清晰。
她取出一份文件,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低调的裸色指甲油。
"我们见过。"吴琛声音沙哑。
段云施唇角微扬,却不见笑意:"是吗?"她推过来一份笔录,"但现在,我们需要谈谈你殴打曹轩的事。"
吴琛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小小的纹身。
"上头派你来?"他冷笑,"也对,打了公子哥,自然就该老爹出场了。"
曹轩的父亲是香山市内很有名望的资深投资人,还是两家上市公司最大的股东,早年间靠继承祖辈的眼镜铺发家,后来在改革的春风中崛起,几乎垄断了香山市的眼镜生意。
段云施突然倾身向前,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
不是常见的花香,而是某种冷冽的木质调,像雪松混着薄荷。
"听着,"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曹轩的验伤报告显示他有三根肋骨骨折,脾脏破裂。这已经超出正当执法的范畴。"她的指尖在"故意伤害"四个字上点了点,"但如果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对一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下这么重的手?也许我能帮你。"
吴琛注意到她说"文弱书生"时,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羁留室的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红光一闪一闪。
吴琛冷笑:“为什么动手?如果你知道他的暴行,你也会动手,那东西不是人。”
女人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烟灰飘落在烟灰缸里,她看了一眼犯烟瘾的吴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吴sir好好珍惜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说着又抽了一口烟,并送进了吴琛的嘴里。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与纸灰的气息交织。
离开刑事调查课后,段云施并没有回家,她坐上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她说:“送我去一趟第三中学。”
司机应了声,发动引擎,段云施又开了口:“到地方你就下班吧,到时候我会叫陆总来接我。”
“好的。”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午后的车流中,窗外的阳光在段云施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段小姐,到了。”
司机的提醒。
第三中学的校门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寂静,放学后的校园只剩下零星几个散步的学生。
段云施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你先回去吧。”
“需要等您吗?”
“不必。”她拢了拢西装外套,眼神微冷,“陆总会来接我。”
司机欲言又止,最终点头离去。
校园的林荫道上,段云施的高跟鞋踩在潮湿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然后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