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柚盯着医院的诊断报告,耳边嗡嗡作响。惨白的纸页上,"胰腺癌晚期"几个黑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季先生?"医生敲了敲桌面,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怜悯,"您有在听吗?"
诊室空调开得太足,季星柚的指尖在金属椅扶手上冻得发麻。他盯着医生白大褂领口沾着的蓝墨水渍,突然想起上周加班时自己钢笔漏墨,把江沉的文件弄脏了半页。
"......我还有多长时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医生推过来一张CT片,灯光箱上立刻浮现出灰白的影像。
那团阴影像只毒蜘蛛,正盘踞在他身体里织网。
"积极治疗的话,六到八个月。"圆珠笔尖点在片子上,划出细小的刮擦声,"不过胰腺癌的特性您可能知道,我们称之为'癌王'......"
后面的话变成模糊的嗡鸣。
季星柚看着医生开处方的手,那支笔写出的每个字母都在扭曲变形。
病历本上"27岁"的年龄标注像个荒诞的玩笑,他上周刚收到人事部发的"青年精英培养计划"通知书。
"止痛药要按时吃。"医生突然放轻声音,"您......有人陪诊吗?"
候诊区有个小孩正在哭闹,尖锐的声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季星柚把报告单折成四折塞进兜里,纸角硌在掌心像块烧红的炭。
"没有。"
他起身时带翻了椅子,金属腿砸在地砖上发出巨响。
护士站有人探头张望,那些窥探的视线像CT扫描仪般将他钉在原地。
季星柚抓起背包落荒而逃,撞翻了走廊上的轮椅架。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冷汗浸透后背,他踉跄着扶住走廊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医院门口的雨幕中,手机在裤袋里不停震动。江沉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字里行间都是熟悉的命令口吻。
季星柚扯了扯嘴角,雨水混着咸涩的液体滑进嘴角。
[江沉] 17:30:并购案分析呢?
[江沉] 17:35:死了?
[江沉] 17:40:十分钟内不出现,明天不用来了。
"呵。"季星柚慢悠悠地打字,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江总,建议您先学学怎么用'请'字。"
去他妈的职场礼仪,都要死了,还忍个屁。
雨水浸透衬衫,布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他瘦削的肩线。
季星柚站在雨中,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陆淮"两个字在通讯录里安静地躺了十年,像一枚从未拆封的时光胶囊。
高中时偷偷画在课本角落的侧影,大学时隔着朋友圈看他留学动态的深夜,工作后偶尔在同学会听到的只言片语,这些零碎片段突然在胸腔里翻涌。反正只剩半年了,不如......
出租车窗上的雨痕扭曲了街景。
季星柚望着那家咖啡馆熟悉的招牌,喉结滚动了一下。
推门时铜铃轻响,暖黄的灯光里,他看见陆淮正倾身为对面的女孩擦拭嘴角。
那枚铂金戒指折射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季星柚?"陆淮抬头时,女孩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
季星柚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闪着同样的银光。
上周那条朋友圈突然浮现在眼前,照片里两只交叠的手,配文是"终于等到你"。
当时他还在加班,匆忙点了个赞就继续修改方案。
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时光悄悄合上了书页。
"路过。"季星柚扯出一个笑,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转身时听见咖啡勺碰在杯壁上的清脆声响,像极了那年教室里,他故意碰掉陆淮铅笔时发出的声音。
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推开一家昏暗酒吧的门。
季星柚仰头饮尽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酒精灼烧着喉管,却暖不了心底那片荒芜。
电视屏幕里江氏集团的标志一闪而过,他扯了扯嘴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
"一个人?"
身侧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浓烈的古龙水味混着酒吧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男人推来的酒杯在吧台上划出半圈水痕。
季星柚盯着对方滚动的喉结,突然想起白纸黑字的诊断书上,"胰腺癌晚期"五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烫。
医生说,他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
而可笑的是,他活到二十七岁,竟然还是个处男。
冰凉的玻璃杯壁凝结着水珠,季星柚无意识地用指尖描摹着杯缘。
反正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这个念头像毒藤般在血管里疯长,他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杯酒,仰头时液体顺着下巴滑落,在锁骨处洇开一片凉意。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季星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岸下接听。
"季星柚,你发什么疯?"江沉的声音裹着怒意。
"江总,我不干了。"季星柚点燃一支烟,"以后随便您找谁当牛做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并购案后天就要上会,你现在撂挑子?"
"关我屁事。"季星柚挂断电话,烟雾在眼前缭绕。
[江沉]:别后悔。
季星柚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回复:"鬼才后悔。"然后干脆利落地将江沉拉黑。
当陌生男人的手掌试探性地贴上他后颈时,季星柚没有躲开,甚至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轻笑。
江沉不是总说他像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吗?那他偏要在生命最后的齿轮停止前,做点出格的事。
"要不要去我那儿?"男人的吐息喷在耳畔。
季星柚垂眸看着对方解到第三颗扣子的衬衫领口,突然想起每次给江沉系领带时,那人喉结滚动的弧度。
走吧?"男人的吐息喷在耳畔。
“好啊。”
他跟着男人走出酒吧,潮湿的夜风卷着细雨扑在脸上。
酒店前台的水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就在男人伸手接过房卡的瞬间,季星柚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多年来刻进他骨子里的压迫感。
季星柚浑身僵硬地转过身,看见江沉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男人西装笔挺,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江......江总?"男人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