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报道,台风“滚马”将在不日后登陆香山市,这是自有记录以来气势最凶猛的一次恶劣天气。
天是铁灰色的,低得仿佛要压到楼顶。云层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堆叠着,偶尔被高空的风撕开几道惨白的裂口。空气凝滞得能捏出水来,行道树的叶子一动不动地发亮。
海的方向传来闷响,不是雷声,是浪头在远处啃噬堤岸。
几只白鹭贴着江面疾飞,翅膀几乎要划破紧绷的空气。
狂风卷着雨幕横扫街道,行道树被扯得东倒西歪,枝叶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呜咽。
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毛边。
吴琛的公寓里,窗玻璃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
彭小雨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吴琛给她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她的指尖仍在微微发抖,杯中的热气氤氲而上,映着她苍白的脸。
吴琛递给她两片安眠药,“这里很安全。”他没有带她回警局,因为他知道,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女生,绝不想要被任何人打扰。
少女抬起眼看他,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惧的余烬。
她没说话,只是乖顺地吞下药片,缩进毛毯深处。
虽然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但男人在危机关头救她,让她自心底产生了信任和依赖,并不排斥与他共处一室。
吴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暴雨撕扯的城市。
雨势越来越猛,积水在马路上翻涌成黑色的急流,偶尔有被风刮断的树枝砸在车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像极了他此刻翻腾的思绪。
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拨通了卓凯的电话。
背景音很嘈杂,卓凯忙得焦头烂额,明明将近午夜,他本应该在家里和妻子享受平凡的生活,“吔屎啦你,我老婆要是跟我离婚,第一个搞你啊。”
吴琛干咳一声,转头看向沉沉睡去的彭小雨,等卓凯抱怨完才开口:“卓sir,姜淮哲肯定有问题,你先扣留他48小时,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亲自回去审问他。”
“还48小时呢,你知不知道啊,他老爸听到消息连夜跑去警务处总部,说我们没有证据乱抓人,要投诉我们啊。”
姜淮哲的父亲姜祁目前是香山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退休前任职于保安处。如今当职的很多公务人员都曾是他的下属。
这老头本该颐享天年,现在却不得不为他的三儿子亲自出马,要求香山市的执法人员给他一个说法。
吴琛冷哼一声,“48小时都扣不住?”
“怕就怕只能留他48小时啊。”
“光是袭警和私藏枪支不能动他?”
卓凯气笑:“动什么动?打你的是他的手下,枪呢?你不会以为他抓你跳下二楼,是想玩蹦极吧?”
难怪当时姜淮哲会带着吴琛一起从二楼包厢撞碎玻璃跳到大厅,原来他是想让手下赶忙清理现场痕迹,销毁证据。
“一点证据都没有?”
“没有!干干净净!”
吴琛沉默片刻,“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呢?”
“组织卖淫啊?”卓凯语气严肃:“这事我也调查过了,你把地址发给我后,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酒店抓人并调取了走廊的监控……”说到这卓凯要忍不住骂几句,“你下次动手的时候能不能想一想自己的身份?那人被你打得半死,还躺在医院的病房里醒不过来呢。”
吴琛不觉得自己动手有问题:“要不是我的身份,那时候我就开枪了。”
卓凯:“......”
“总之,你带走的那个女孩与夜色酒吧是什么关系,我这边查不出来,也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姜淮哲背地里组织进行性交易。”
两人后面又聊了几句关于九龙城区命案的事情,吴琛还问卓凯带回局里调查的酒吧工作人员里,有没有一个手腕上有蝴蝶刺青的女孩。
卓凯说没有。
电话挂断后,吴琛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后,想起身后的房间里还躺着惊魂未定的少女,他立刻将烟掐灭,推开玻璃门回到了室内。
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愣愣看着外面的世界。
暴雨仍在窗外肆虐,雨水拍打玻璃的声响像某种不祥的摩斯密码。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不觉中,他睡了过去。
梦境里飘着蛋糕的甜香。
未婚妻穿着鹅黄色连衣裙,正往生日蛋糕上插蜡烛。
暖色灯光给她睫毛镀上金边,她笑着抬头:"等这次画展结束,我就嫁给你。"
吴琛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
他能闻到她常用的茉莉洗发水味道,能感受到她笑时胸腔细微的震动。
"说话算话。"他低头亲她耳垂,换来一记娇嗔的轻捶。
烛光突然剧烈摇晃。
怀里的温度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未婚妻的尸体仰面倒在他臂弯里,七窍渗出的鲜血染红雪白连衣裙,原本明亮的眼睛变成两个血窟窿——
"呃啊!"
吴琛猛地弹起身,扶手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冷汗浸透背心,呼吸粗重得像刚跑完十公里。
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木地板上铺了层淡金色。
床上的彭小雨不知何时醒了,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
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你一晚上都在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睡不着。"
吴琛抹了把脸,掌心里全是冰凉的汗。窗外,香山市正从黑暗中苏醒,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
“你可以继续睡,我一直在。”
吴琛不打算询问她经历了什么,他知道女生还处在极度的恐慌中,要给她适应的时间。
谁知女生竟然主动开了口,她告诉吴琛,“我原本只想去找一份工作……”
吴琛沉默地注视着彭小雨,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早已在心底反复演练过无数遍。
她讲述着夜色酒吧的走廊、昏暗的包厢、那些戴着名表却满眼淫邪的男人……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但语调却平静得近乎麻木。
吴琛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已隐忍不住,指甲嵌入肉里,留出一丝猩红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