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震古烁今
星舟消散时，青州灯火如星子落凡。陆辰踩上故土青砖，毛球蜷在肩头打哈欠，尾尖金纹黯淡了几分——凝阵眼的损耗尚未恢复。醴泉亭前埋下的星砂莲子，此刻正随夜风送来一缕清甜，与记忆中母亲蒸笼掀开时的枣香重叠。
戌时三刻，陆府门前灯笼轻晃。陆沧溟负手立于石阶，望着暮色里渐近的玄衣身影，腰间玉珏突然泛起微光——这是与天枢圣主互赠的感应符。
"溟州到青州三万里，天枢圣地的星舟倒是便捷。"陆沧溟指尖摩挲玉珏，感应符上残留的星砂气息，正与陆辰衣摆沾染的溟州海雾共鸣。
"父亲。"陆辰在丈外站定行礼，衣摆还沾着溟州特有的海雾气息。灵台深处太虚剑轻颤，又被他生生压住剑鸣。
檐下窜出团雪影，毛球蹲在石狮头顶舔爪，金瞳流转的星纹却比在圣地时浅淡许多。陆沧溟目光扫过这看似寻常的灵兽，灵台气海忽起涟漪，却见小兽歪头"喵"了一声，爪尖勾着的半块松子糖簌簌落渣——那是离开圣地前执幡长老硬塞的饯别礼。
正厅灯火通明，陆辰指尖银针顿了顿。她看着陆辰从容踏入中庭，恍惚又见两月前少年离家时的单薄模样，只是如今那袭玄衣下隐隐透着雷霆淬炼过的气韵。
"大伯。"陆辰向主座上的陆沧澜执礼。这位掌管族中庶务的长者正欲开口，忽觉案上茶汤泛起细密波纹——太虚剑在灵台跃跃欲试，终究被主人按在气海。
"圣主传讯说你前些时日蜕凡境雷劫引动万道熔炉。"陆沧溟拂开茶盏，剑气在青砖刻出三寸剑痕，痕中竟浮出市井货郎挑担的虚影，"这剑意...与蚀天葬天皆不同。"
陆辰并指虚划，太虚剑意引而不发，虚空却自然显化市井百态。铁匠铺飞溅的火星凝成剑式起手，稚童蹴鞠的轨迹暗合周天星斗："孩儿的路有些不同。"
"如今你的境界我竟然看不透，是何境界？"
满室烛火倏然暗了暗。陆辰垂眸间，太虚剑虚影自眉心透出半寸，剑格处陆家族徽流转着混沌气："问道境小成。"
玉器碎裂声突兀响起。陆沧澜手中把玩的灵石雕件裂成两半，他浑不在意地抹去掌心血珠："两个月，从蜕凡圆满到问道境？"
"天枢圣地的醴泉果然名不虚传。"陆辰母亲将翡翠虾饺夹到儿子碗中，忽觉手背微凉。毛球不知何时跳上桌案，尾尖扫过她腕间玉镯，暗金纹路在镯内一闪而逝。
陆沧溟并指敲了敲桌案，剑气凝成隔音屏障："当年我与天枢圣主论剑时，他提过问道需斩尘缘，你..."
毛球突然扑向厅角的鎏金香炉，抱着炉身打滚时银绒间星砂稀疏。侍女们低笑着要去抱它，却见那香炉表面爪痕竟组成个古篆"九"字——正是三百年前九祖剑痕的变体。陆沧溟瞳孔骤缩，剑气不自觉地扫过香炉，炉内沉香屑骤然凝成微型虹桥。
"这猫儿..."他刚开口，毛球已蹿回陆辰膝头，爪间抓着块桂花糕大快朵颐。
夜渐深时，陆辰说起溟州种种。当提及渡劫时融合双剑熔铸成太虚剑时，陆辰母亲手中瓷勺"当啷"坠地。太虚剑自灵台跃出半截剑锋，众人只见灰蒙蒙的剑光里浮动着蚀天剑的凶戾与葬天剑的孤绝，却又被某种更浩瀚的意韵统御。
"《太虚古经》便是熔铸之时感悟所创。"陆辰并指抹过剑脊，混沌气凝成的经文虚影稍纵即逝。陆沧澜手中玉筷突然齐根而断，断口处残留的道韵竟与陆家祠堂古卷相似。
"明日去祠堂上炷香。"陆沧溟起身时，腰间玉珏与太虚剑共鸣微震。他望着陆辰收起剑器的动作，忽然想起少年时与天枢圣主比剑的情形。那位曾断言陆家剑道气数将尽的老友，此刻怕是在溟州拊掌大笑。
檐角铜铃兀自轻吟，陆沧澜指节敲在紫檀案几上发出脆响。这位掌管族务的大伯凝视着杯中映月，茶汤涟漪间忽而笑道："青州姜氏那位圣子，上月刚在碧云潭闭关冲击问道境。"他特意顿了顿，引得窗外偷听的年轻子弟们屏住呼吸，"而我们陆家麒麟儿，已在溟州淬出太虚剑意，已经传遍青溟两州。"
正堂八盏琉璃灯应声大亮，侍女们惊觉手中托盘上的灵果竟自发滚落成北斗阵型。陆辰母亲腕间玉镯突然沁出暖意，翡翠虾饺蒸腾的热气在半空凝成剑形——正是陆辰百日抓周时握住的第一柄木剑模样。
"好小子！"陆沧澜拍案震得梁上悬着的百年剑穗簌簌作响。老人从怀中掏出本泛黄账簿，指尖在某个朱笔圈画的数字上重重一叩："族库这近几日收的拜帖，比往年整年都多三成！今早连青阳城主都亲自送来九窍玲珑石。"
毛球突然蹿上供桌，叼着块芙蓉酥跳进陆辰怀里。众人这才发现它雪白毛发间竟沾着祠堂檐角的星纹灰——那是历代家主祭拜时才会沾染的香火余烬。陆沧溟目光扫过小兽金瞳，忽然想起昨夜巡视库房时，封存百年的玄铁剑匣竟透出与太虚剑相似的气息。
"十七岁的问道境..."陆辰母亲指尖抚过儿子袖口暗绣的浪纹，那是她亲手缝制的避水诀阵。布料下隐约浮现金色道痕，与陆家祖传的护心镜产生微妙感应。"当年你父亲在这个年纪，还在后山跟守阁长老斗剑偷懒呢。"
满堂顿时响起善意的哄笑。陆沧溟轻咳一声，剑气却将房梁悬挂的十二柄装饰剑尽数唤醒。剑穗无风自动，在虚空交织出陆家族徽，与太虚剑上的印记遥相辉映。正在布菜的仆妇们惊觉银筷上的缠枝纹竟在灵气激荡中开出了真正的海棠花。
"青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号，该换人了。"掌管族学的五姑姑突然开口，腰间算筹排列成卦象，"昨日测灵殿的铜晷自行偏移三刻，怕是感应到了..."她意味深长地望向陆辰眉心若隐若现的剑纹。
庭院里突然传来灵鹤清啼，负责采买的管事捧着鎏金拜匣疾步而来："禀家主，青州三百船行联名献上千年沉铁，说是给少爷铸剑用！"匣盖开启的刹那，整座陆府的地脉灵气突然朝正堂汇聚，在太虚剑周围凝成九重山海虚影。
陆沧澜突然起身，袖中飞出七十二枚青玉算珠。这些执掌族产的信物在半空组成星图，将陆辰笼罩其中："从今日起，辰儿可随时调用陆家所有修炼资源。"算珠落地时化作灵气没入地砖，整座宅院的防御大阵竟随之升级，檐角镇兽眼中泛起与太虚剑相同的混沌光。
"孩儿只需家中一碗暖羹。"陆辰话音未落，侍女们端着的汤盅突然自动分盛，每滴汤汁都凝成微小剑形。毛球趁机跳上主桌，爪印在青玉案上留下的痕迹，赫然是陆家初代家主独创的起手式。
陆沧溟终于露出笑意，指尖在虚空刻下族训。每个金字都融入当代剑尊剑意，最终化作漫天金雨洒落庭院。年轻子弟们欢呼着承接这百年难遇的机缘，却见金雨在触及陆辰衣角时，尽数被吸收转化为护体剑罡。
灯火通明的陆府外，青州各大世家的探子们震惊地看到，陆家结界上空竟浮现出失传已久的"万剑朝宗"异象。而府内正堂，众人举杯时溅落的酒液，都在地面汇成奔涌的剑气长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