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秋,南方的南赡郡也渐渐有了凉意。
万物遵循着一岁一枯荣的规律,在这个季节里走向衰败。
江大夫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但老迈却仍显倔强的他只能拄着拐杖蹒跚前行。
他总是絮絮叨叨地交代孙女:“丫头!医馆的事情辛苦不……哦对了,南村头那老妇人常年有喘病,有空多去看看……“
这样的碎碎念倒是让他与孙女的对话增多。
江忆一边搀扶着老人在医馆内落座,一边应声答道:“没事没事,南村头的张婆婆我昨天才去了问诊,她没什么大碍。“
如今的医馆完全由江忆负责接诊,而江大夫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孙女轻叹惋惜,仿佛已放下心中执念。
江忆并未将丹田内那股黑气的事告诉老人,因为她已经察觉到爷爷的气息日渐衰弱。
后来她才得知,自己这位看似硬朗的爷爷早已年过八旬,且多年来一直被贬斥回乡的心结所困,如今更是遭受毕生学说遭废的打击。
老实说,江忆也不知道老人还能撑多久。
他是江忆在人世间的唯一亲人,前世因一时冲动结束生命后,本以为此生不该再动什么善心了,可她还是无法对这位爷爷视而不见。
又是一日清晨,江大夫拄着拐杖来到江边轻叹: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真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啊。“
“爷爷,能不能说些明白话,我听不懂。“
江忆站在老人身边,故作不解。
“嘿!我老头子胡言乱语罢了!“老人随即笑道,
“不懂就不懂算了,现在这样挺好,大江东去不强求逆流成河。“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初春,老人似乎恢复了昔日的精神头,尽管再也没管无阙医馆之事,今日倒是和江忆一起到镇上采购药材来了。
“江大夫!江姑娘!新年好新年好!”
织镇的人对江忆这两爷孙已经是非常熟悉,主要还是因为两人为镇里仅有的大夫,又总是不要诊金的为镇上居民看病。
“小兔崽子,还新年好,这元宵都早过了!就你还看上我家丫头了?”
江大夫笑骂这上来就口胡的年轻人,“过几天赶紧过来拿药,你家老母亲不吃这药不行呢!”
“是是是!谢谢江大夫了!”
一路像这样过来问候搭话的人其实很多很多,江忆知道这哪儿是别人看上自己,其实更多的是表达对自己爷孙感激之情的居多。
事实上江忆相貌跟水灵一词基本不搭边,在小镇中远达不到美人的程度,仅仅只能用姿色平平来形容,而且目前她大概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可不相信这样也会容易被人看上。
就这样两人一路走到集市,采购了一批急需的药材之后,正打算回医馆,忽然一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向着两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江大夫,贫道有一事相求,想请大夫随贫道出诊一趟,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走到面前的道士,一脸的睡眼惺忪的懒散模样,但却不失礼数的对老人和江忆作了一个揖。
来者名为宇文明,是去年来到镇上集市摆摊,售卖各种符箓以及风水看相的一名游方道士,只不过在江忆看来,他这种所谓道家符箓,那基本就是安慰作用的玩意,什么风水看相更是彻底的骗人把戏。
江忆自己不会中招,自家爷爷更是不信这方面的东西。
既然自己没吃亏,也就自然对这位宇文道长没有太大的成见。
“老夫去年已不问诊了,你问我家丫头去吧。”
在老人看来,织镇地界既无山匪,亦无猛兽,大鸿更是重军尚武之国,难有什么为非作歹之徒,自己的孙女哪怕只有十三岁,但也已经是十启境的武者,那基本就不会有危险,所以他一直很放心让江忆在织镇地界内出诊。
江忆对老人眨眨眼,又看了看宇文明,说道:
“宇文道长应该知道,无阙医馆的馆内定期问诊,不收诊金只收药钱,但若要出诊在外,那就是要收取诊金的。”
“明白明白。”宇文明转向江忆再次作了一揖,丝毫不在意对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江姑娘,此事乃受镇外翠竹庄的崔员外夫人所托,想请江姑娘到翠竹庄为崔老爷子问诊。
当然了,贫道也会跟随同姑娘一起到那庄子,为崔老爷子做一庄法事。”
“还要做法事?”江忆疑惑的问道。
“不错。”宇文明点头说道,“你可知这正月初,翠竹庄崔员外突发恶疾之事?”
“不曾听闻,按道理来说,若是突发恶疾,应该会遣人来我医馆问诊,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这翠竹庄也不曾遣人过来询问。”
江忆摇了摇头,这种业务的熟练程度倒是让一旁的江大夫很是满意。
“不错,按道理来说该是如此,然而这真实的情况是,崔家大小姐认定这崔员外是中邪了,所以一直没有问诊。”
宇文明适时的请两人到路边的茶馆坐下,并徐徐解释道,
“只不过事情过了半月仍未得到解决,最后是贫道踏青之时,偶然路过这翠竹庄,这崔夫人也是急的不行,便问贫道是否有解决之法。”
宇文明给两人分别倒上一杯茶,便继续说道这件事。
“贫道虽是这道家之人,但也觉得这事情不能一味往怪力乱神之事说去,便对崔夫人说,万一此事乃崔员外身患恶疾呢?”
“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小子,让我家丫头过去问诊,就是给你这法事擦屁股?”
江大夫喝了一口茶,冷不防的给宇文明来了这么一句。
“诶!不不不不……”宇文明一听,连忙否认,但否认了几句之后,他只得小声嘀咕道,
“万一,我说万一,咱这法事不顶用,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江忆翻了个白眼,这道长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不过细想之后,她便说道:
“行,道长您做您的法事,但这诊金咱们可得一分不少收,没问题吧?”
对于江忆来说,还是那句话,宇文道长他要干这事情,那便是他自己的事,自己这边只管问诊和治病,倒也是谁也没占谁便宜。
何况这崔员外要真是身患恶疾,那自家爷爷的医德自然不允许她置之不理。
“当然没问题!”见事情谈妥,宇文明当即起身作揖说道,
“那贫道就先去找那翠竹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不知江姑娘明日午时,到那翠竹庄可好?”
“可以。”
江忆点头,随即就看到宇文明跟着点头,便告辞转身离去了。
翌日,江忆处理完医馆上午的事务,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工具,朝着镇外的翠竹庄走去。
这翠竹庄离镇上虽直线距离约两里地,却因地势较高,道路不得不绕山而行。
所幸路途不算太远,江忆晃晃悠悠地走不多时就到了。
此地往后还有两个山头,尽是连绵的红桑林,其中一家庞大的养蚕制丝场便坐落其间,而翠竹庄的主人崔家,也正是靠着红桑蚕丝的产出起家。
庄院的大门前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穿过这片竹林便是庄园的大门。
翠竹庄的名字正来源于此。
此时,江忆远远就看到宇文道长站在门口等候。正当她准备打招呼时,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的破碎灵台中,那若有若无的黑丝竟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江忆心中一惊,连忙死死盯着翠竹庄的大门。
与此同时,宇文道长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昨日那副懒洋洋的表情,但下一瞬,他却快步走到江忆面前,从行囊中取出三样东西。
“江姑娘,看来贫道这法事是真不得不做了。
这是三件法器,贫道愿赠予姑娘,你随缘选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