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陨烙鸿地,千峰现春秋】
大鸿帝国南赡郡,冬季并不寒冷,却于清晨时分常有结霜寒露,总会让外出之人冷的发颤。
织镇的无名山岗之上,名为江忆的十四五岁少女,身穿素青色衣裳,提着一壶九江酿,并默默拔开壶塞,将里头的酒水倾倒于坟前的香烛祭品前。
纸帛燃烧,美酒洒尽,江忆伫立墓前,沉默良久,随后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老爷子,您当真和纵横门有渊源?您到底知晓些什么,才会将这【捭阖御气术】的真传传授给我……”
江忆静静地望着坟冢,这位在遗尘界最初也是最后的亲人,她的心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江忆本是蓝星上一位怀才不遇、浑浑噩噩度日的青年,只因一次偶然的善念,跳入水中救人。
最终,被救之人得以脱险,而他自己却被湍急的水流吞没,葬身河底。
命运跟江忆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她再度苏醒,竟发现自己身处一颗在天穹疾驰的陨星之上,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用余光扫视周边环境。更离奇的是,身为男子的他,此刻竟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江忆对前世临终前的记忆仍历历在目,可对于这具名为江怜的身躯,其过往人生轨迹却模糊不清,尤其是童年终结、踏入修行之道后,更是一片空白。至于自己为何会身处这陨星之上,那段记忆更是全然缺失。
不仅如此,这混乱的记忆中还夹杂着诸多不同之人,甚至异族非人的零星记忆,杂乱无章。
即便如此,江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如今是以自己从蓝星穿越而来的人格占据主导。
不久之后,这颗陨星仿佛骤然撞入海洋,只听瓷器破碎般的声响不断传来,而她却无法动弹。这可怕的破碎声持续了十余息才渐渐停歇。
随后,她惊愕地发现,深蓝色的天空逐渐转为浅蓝,显然马上就要撞击大地了。随着一声似龙吟又似地狱轰鸣、响彻天地的巨响,江忆被撞击产生的震荡甩飞出去。
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看到身上某处好似护身符一般的锦囊光芒亮起,又迅速破碎。
大鸿安南郡的群山虽有效阻挡了爆炸冲击,但郡城仍遭受重创,山中村寨更是十不存一。
这一事件,后世称之为“天陨之灾”。
回忆至此,江忆已然烧完手中纸钱,正准备下山返回老爷子的医馆。这时,山道不远处传来一名女子的呼喊声:
“江小姐!江小姐!有两个人正在医馆的桥头等您,而且……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来者不善啊!”
江忆一眼便认出了这名婢女打扮的女子,她是翠竹庄崔家受江忆之邀,选出的有医学天赋、被安排接替江大夫经营医馆的小医女翠儿。
“赵、林两家人来得这么快?”江忆对着迎面跑来的翠儿颔首示意,表示自己知晓了。
此刻,晨风轻拂,青丝飞扬,江忆将一柄二尺三寸的短刀和一把一尺五寸的短剑挂于腰间,大步朝着织镇西侧一座入镇的江畔石桥走去。
初冬小镇的清晨,大街上和石桥上都空无一人,死寂一片。显然,就连镇守小镇的南赡郡郡守军也被人安排妥当了。
这样的清晨,常常裹挟着彻骨的杀意。
江忆很快便看到了小镇桥头站着的两个人。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上桥头,与二人对视。
对方一男一女,男子身着墨色锦衣,头戴白玉头冠,手中一把折扇,年近三十;女子腰佩细剑,身着紧身短打衣裳,头发扎成马尾,英气逼人。
二人毫不保留地外放真气,这让江忆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自腹诽:“两个百炼境初期,还真看得起我。”
虽心中这般想,江忆脸上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毫无慌张之色,说道:
“二位,大清早的,杀意这么明显,不太好吧?”
“哈哈哈……江忆,你在大金岭设计害死我大侄女和赵家的麒麟子,还怪我林北辰杀意外露,你可真会说笑。”
开口的是前方持扇的锦衣公子,语气极为冰冷不善,说话间右手持扇往左手轻轻拍打。
“哦?原来是林家的人。你那大侄女林佳衣,死得可惨了,被那黑鼠王一爪子搅烂喉咙,痛得满地打滚,一声都吭不出来,就那么憋死了,哎!”
“你在挑衅我吗?”
刚刚还面带冰冷笑容的林北辰,听到江忆如此肆无忌惮地描述自己侄女的死亡,最后的一丝从容也快要挂不住了。
“我可没那个意思,好歹同行一场,我也挺惋惜的。还有赵大哥,哎……拼死掩护我逃跑,武器都碎了两把,愣是被刀锋螳螂王斩下头颅…”
说到这里,江忆笑意不减,看向旁边那个穿短打的马尾女子。
可惜,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站在林北辰背后。
“这位姐姐,难道不是赵家的人?”江忆好奇地问道。
“不是。”女子冷冷地回答,声音中透着冷漠与隐含的杀意。
听到这声回答,江忆顿时陷入沉默,内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当即猜测,赵家的人大概率是去搞定郡守军了,好为这两人擒拿或击杀自己争取时间。
“我看你就别想着拖延时间了,郡守军一时半会儿可来不了。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后,被我们拖走?”
锦衣男子再度开口,此时他脸上浮现出一分操控他人命运的上位者的傲然。他认定,眼前这个十启境中期的小姑娘,绝对无法从他手中逃脱。
“呵呵,我还以为你们林家和赵家贪图我纵横门传承,去开启那什么宣夜遗藏就够无耻了,现在更是无耻到两个百炼境来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十启境,还要脸吗?”
“我说过,你不用试图以言语拖延时间,没用的……不过我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林北辰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尾女子,悠悠说道:“灵梓,去试试那女人的深浅。”
“是。”
名叫灵梓的马尾女子听到吩咐后,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外放真气,大步朝着江忆走去。
江忆咧嘴一笑,说道:“总觉得你们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罢,她瞬间拔出一把剑柄上缠绕丝线的尺半短剑并丢出,全力运转真气,通过丝线传导到剑身上,打算先用自己最擅长的离手之剑试探一下这个叫灵梓的女人。
然而,离手剑刚飞出不到一息,一阵冷彻骨髓的寒风莫名刮来。只见那尺半短剑刚飞出不到五步,便完全失去剑势支撑,掉落下来,传导到丝线上的真气也一阵紊乱,彻底逸散。
江忆一惊,随即看到灵梓身形突然消失,一记凶悍的拳头瞬间出现在江忆正脸处。
砰砰砰!
连续三记重拳,江忆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到桥头处,翻滚了两圈后迅速爬起。她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轻轻甩了甩生疼的双臂。
“你以为有那真传的【捭阖御气术】就天下无敌了?纵横门这些传承流传在外多年,克制的办法不计其数,你今天就乖乖引颈就戮吧。”
远处的林北辰缓缓合上刚刚张开的扇子。很明显,刚才那阵寒冷彻骨的风就是他扇出来的,直接溃散了江忆的御剑真气。
“少爷的【溃元罡气】是专门削减对手外放真气的武学,你连百炼境都不是,靠着外物外放的那点真气简直就是笑话。”
灵梓看到自己的三记重拳居然被眼前这个十启境小姑娘挡下,虽然有些诧异,但一边说着,一边立刻重新摆出拳架,准备再度进攻。
反观江忆,虽然发现自己的离手剑杀招被针对了,但并未惊慌,也没有立即拔刀,而是以掌为刀,摆出了她最为擅长的防御刀法【金刚伏魔刀】的刀架。
刹那间,灵梓再度攻来。
不得不说,她虽然不是体修,但拳法十分老练,长短距协同发力,不同架势下的寸劲肘击运用自如,每一下都冲着要江忆的命而去。
但每当攻击进入江忆身前的某个“圈”后,灵梓总感觉面前的江忆像是有数不清的手,在不同方位和角度尽数招架住自己的拳势。更让她心惊的是,每一次被格挡,自己越是攻击,破绽就越大。
“灵梓小姐,连拳意都没有领悟,就跟我的刀意拼,就算你是百炼气海境,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既然对方身为百炼境强者却不拔剑,江忆倒是乐意与这个没有领悟拳意却非要跟自己拼拳的女人印证一下自己初步研习的【忤合无常意】。
“你这家伙!”灵梓被江忆这句话刺激得不轻,竟毫不退缩,继续出拳,似乎一定要把江忆的防御架势彻底打崩。
但突然之间,江忆一个换手出刀,那饱含刀意的手刀更是带着强烈的振刀之法,竟直接把灵梓震退了三步。
旋即,江忆整个人气息陡然一变,密集金刚刀意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那是一种灵梓平生从未见过的、具象化的杀意。那一刻,她竟产生了自己会被杀的错觉。
“灵梓,全力出手,拔剑!”
后方的林北辰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冷静得多,毫不犹豫地提醒灵梓全力出手。
灵梓瞬间反应过来,趁着江忆杀意之势刚成,她立即将身上真气尽数爆开,直接把刚刚完全蓄势的江忆震到桥下的干涸河床上。
江忆遗憾地叹息一声,看来【忤合无常意】研习得还不够熟练,意的切换太慢,没能把握好机会。
面对这位气息不太稳定、显然是刚突破百炼境不久的强者突然爆气,江忆在毫无防备之下被震退,也是无奈之举。这是百炼境特有的挣脱控制束缚的手段,而爆气之后,他们就需要重新换气。
眼下灵梓已经完成换气,那把纳于腰间的细剑也被她拔了出来,同时跳下石桥,从干涸的河床上慢慢逼近江忆。
这让江忆眉头一皱。
“虞家剑?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江忆在大金岭见识过这种剑术,那是一种专精于一对一决斗的可怕单挑剑术,哪怕是同境武者,对上虞家剑胜算也极低,更何况自己与对手还相差一个大境界。
“我说过,给你机会,但也得看你有没有用,不是吗?”
桥上的林北辰打开扇子,然后一脸悠闲地在这大冬天慢慢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