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寒,夜空重新飘落白雪。
暮色裹挟着铅灰色的云层压向方城山山顶,鹅毛般的白雪落在青铜方鼎的饕餮纹上。依山而筑的城池褪去了一更天的喧嚣,街道上行人数量骤降,放眼一望,唯有冒雪巡更的武士。
夯土城墙在渐密的雪幕中显露出龟裂的肌理,如同巨兽蜷缩时褶皱的皮毛。十丈高的城楼之守夜兵裹着牦牛皮蜷在角楼里,借着微弱火光取暖,安静听着积雪压断山松枝桠的脆响。 雪越下越大,祭坛的九级台阶渐渐被积雪隐去棱角,三足圆鼎内残留的牛骨泛着冷硬的光泽。
呼——
风助雪势,刺骨山风掠过城墙雉堞,在夯土版筑的缝隙间扯出呜咽的哨音,惊醒了一头蜷在茅檐下的狼犬,它对着黑暗与虚空吠了两声,又将被雪染白的头颅埋进前爪。 在山腰平民聚居的斜坡地带,半地穴式房屋的陶制烟囱早已不再冒烟,而芦苇编织的屋门被雪压得向内凹陷,缝隙间漏出的最后一丝暖气,在门槛处凝成犬牙交错的串串冰棱。
山脚下,某个塌陷的屋顶突然传来竹椽断裂的闷响,惊起觅食夜枭扑棱棱掠过官署的瓦当;山顶上,2名执戈的巡更武士踩着白茫茫的积雪走过宫城区,皮靴陷进雪窝的咯吱声惊动了树洞里的肥鼠,它窜上云杉时抖落雪粉,恰好落在3个夜行人的肩膀上。
1名巡更武士朝着3个夜行人怒喝:
“你们三个是谁?大雪天怎么不呆在屋里面?你们跑到街道上干啥?”
领头的夜行人手指不远处的会馆,道:
“禀官爷,小人刚从酒肆出来,欲到对面的会馆访友。”
“访友?”
“是的。”
谈话间,巡更武士上下打量回话的夜行人,只见夜行人为四十岁上下的小老头,两眼细眯成线,留着小胡子,身材不高,体态偏肥,头顶崭新斗篷,身披绣纹蓝底厚大衣,手戴精致鹿皮手套,一副留庸外国商人之打扮。
下一秒,回话的领头夜行人笑嘻嘻地把四颗青铜材质的“仿贝”塞到了巡更武士的手上。
海贝,晚商时代的重要货币,类似于封建时代的金银;仿贝,即仿造的贝类,包括铜贝、骨贝、玉贝等,材质从廉价到贵重不等,只因天然海贝供不应求。
盘问的武士看到领头夜行人如此上道,且3人均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声音一下子变得好听且温柔:
“雪夜路难行,尔等少在这个时辰出没。”
3名夜行人卑躬细语:“小人谢谢官爷提醒。”
随后,2名得到贿赂的巡更武士不再为难3名夜行人,满意离开。
……
呼——呼——
刺骨的风、无情的雪,共同折磨着会馆门前轮值站岗的的2名守夜士兵,雪粒被风卷起,掠过青铜甲胄的缝隙,在铜盔上凝成一层薄霜,会馆守夜兵呼出的热气瞬间冻成冰花。
他俩均属于参军的庸国平民,不是奴隶,却没有任何属于庸国贵族们的豁免特权。若擅离职守,他俩只会被庸王砍头。
一人抱怨道:“奶奶滴,什么时候熬到三更天接班呀!”
另一个回应:“唉,一更天不下雪偏要拖到我俩站岗时才下雪!”
下一分钟,3名夜行人冒雪来到了2名会馆守夜士兵的面前。
“来者何人?会馆重地,不得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