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日光漫过洗剑池时，王宣在七星亭寻到天玑仙尊。
天玑仙尊正用松针逗弄池中青鲤，鱼尾搅碎的霞光里浮着半阙未成的卦象。
"弟子愚钝，观赵栩的《流云剑诀》总滞在第七式。"王宣跪坐时，袖中滑落的松子正落在卦象坎位。
池水忽然凝成冰镜，映出赵栩昨夜在寒潭练剑的身影，剑气劈开水面时。
天玑仙尊拾起松子嵌入石缝："青玄剑道如松，破岩穿云前总要先屈根。"
他指尖抚过亭柱剑痕，三百年前天枢留下的"破云式"刻痕突然发亮，"你瞧这道痕，当年多少人嫌它歪斜，如今却是镇魔阵眼。"
王宣顺势望向论剑台："那白宁师姐的《九霄雷引》……"
"春雷惊醒的何止蛰虫。"天玑截住话头，将温好的雪芽茶推过去。茶汤表面浮着的雾气凝成雷纹，细看竟是三日前被劈毁的锁妖塔残阵。
谈及神凰宗时，暮色恰被归巢的玄鸟群割裂。天玑仙尊袖中飞出一枚残旧玉珏，正面雕着青玄镇山兽，背面却是神凰图腾："八百年前诛魔之战，他们大长老替天师尊挡过焚心蛊。"玉珏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内层暗红的血锈。
池中青鲤跃出水面，叼走王宣袖口的松子残壳。涟漪荡开的瞬间，他看见天玑仙尊倒影化作少年模样，正与记忆里某个雪夜授剑的身影重叠。
钟声撞碎幻象，仙尊已踩着星子离去，石案上留着用茶渍画的符。
夜风卷起符纸贴到王宣眉心，三百年前天枢陨落前的景象涌入灵台。
……
天未歇，赵栩已提着琉璃灯巡查至外门弟子舍。
昏黄光晕扫过窗棂时，他特意在第三间房前重咳两声，惊得屋内传来瓷瓶碎裂的脆响，那正是他昨日"不慎"遗落的合欢宗玉牌所在。
"陈师弟这伤可好些了？"赵栩掀帘而入，掌心贴在那弟子渗血的绷带上。
灵力渡入的瞬间，暗藏在对方经脉中的傀儡丝应声而断，床底暗格里突然滚出半枚神凰宗传讯符。门外闻声赶来的执法弟子，恰看见赵栩痛心疾首的模样："何苦与魔门勾结！"
晨露未散，戒律堂前已跪了七人。赵栩捧着罪证匣的手指节发白，匣内最醒目的是绣着青玄纹的乾坤袋，昨夜他亲手将司徒枭的密信塞入膳堂杂役的枕套。
当那杂役哭喊着冤枉时，他红着眼眶拔出佩剑："师兄这就以死谢罪！"剑锋在颈间划出血线的刹那，三枚留影石恰到好处地映出"罪人"袖中的毒粉。
"赵师兄仁厚！"围观弟子中有人哽咽。他们不知晓那毒粉是赵栩用雪魄丹调换的，更不知晓此刻他后颈贴着张易容符，正是那"畏罪自尽"的丹房执事模样。
暮色染红锁妖塔时，赵栩在寒潭边"偶遇"练剑走火的师妹。
他并指点在其灵台穴的瞬间，暗劲震碎了对方本命剑中的禁制，三日前他亲手刻下的合欢宗咒印。
当师妹丹田涌出黑气时，他悲怆的喊声引来了半个宗门的人。
"这枚玉珏..."赵栩颤抖着从潭底捞出信物，玉上血纹正是他取师妹指尖血伪造的司徒枭私印。月光映着他被水浸湿的鬓发，宛若为同门痛心的泪痕。
赵栩跪在掌门殿前自请刑罚。他呈上的罪己状用暗语写着："戌时三刻，盖华峰东林。"当执法弟子扶他起身时，他袖中滑落的醉仙藤种子，正悄然滚入对方革靴夹层。
大比前夜，赵栩通宵修订巡查名录。朱笔勾画的每个名字都对应着暗桩方位：王师弟屋后的槐树埋着极乐针，李师妹妆匣夹层藏着血符。当晨光透窗时，他"无意间"打翻的茶盏，正浇湿昨夜安插的最后一份伪证。
"有劳赵师兄费心！"参赛弟子们接过他分发的护心丹，无人察觉丹药外层裹着追魂香。高台上天玑仙尊垂目俯瞰，看着赵栩扶起跌倒的稚童，玄色衣摆扫过的地方，傀儡丝正悄无声息地缠上峰阵眼。
一切都在赵栩的计算之内。
……
雨裹着冰碴砸在琉璃瓦上，赵栩后颈的傀儡丝突然绷直。他旋身挥出的流云剑气劈开雨幕，却斩不断那道鬼魅般的黑影。
来人指尖绽开的红莲业火，汹涌澎湃，带着无可阻挡之势！
神火指！
所谓法不传六耳，这一招只有神凰宗亲传弟子才能学会，而且这人指法老练，显然不是新弟子。
"噗嗤！"
指尖化刺，毫不费力的刺入右肩的瞬间，赵栩袖中滑出半截极乐针。
针尖没入黑影腕甲缝隙时，暗金甲片竟腐蚀出焦黑裂痕，这材质是顾慎为挑选的北海玄铁。
剧痛让他蜷缩在阴影下，执法堂封印的饕餮残魂突然嘶吼，震得雨幕逆流冲天。
"好个一石三鸟。"黑影嗓音浸着变声蛊的嘶哑，剑尖挑向他腰间玉牌的动作却带着执法堂特有的凌厉。
水越浑浊越好，这是赵栩的想法，合欢宗，血魔宗，你们不是想利用我吗？
那好，我把神凰宗扯进来，通过青玄宗的调查引发你们怀疑，进而猜忌。
即便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他仍然记得三号药庐主人的强大威压，他很恐惧，甚至连抬头都做不到。
可恐惧之后是愤怒和兴奋，凭什么我赵栩一辈子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前辈高人当做棋子，他要抗争，他不甘于命运。
如果老天爷让他当那个路边饿死的野狗，他也要咬下老天爷的一块肉。
他露出狰狞的笑，一双眼神凶悍异常，这才是他啊，这才是赵栩！
赵栩在玉牌自爆的烟尘中低笑，飞溅的碎片里混着三根淬毒的傀儡丝，丝线缠上黑影脚踝时，远处忽然传来执法弟子的呼喝。
更鼓混着雷声炸响，赵栩躺在血泊中勾画残阵。指尖血线蜿蜒成《太虚锁灵阵》的雏形，每一笔都引动埋在各峰的傀儡符。当救援弟子扶起他时，那截暗金腕甲残片已滑入他袖中，与顾慎为剑鞘的龙鳞纹严丝合缝。
他垂落的左手藏在袖中，正捏碎一枚留影珠，珠内映着黑影使出《破云式》的瞬间，剑气轨迹与天玑仙尊昨夜批注的剑谱分毫不差。
丝线坠入雨洼的刹那，西北阵眼突然爆出紫光，是他半月前埋下的噬魂蛊，从药庐求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