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满是桃树桃花的山上出现了数量庞大的虫族,这些虫族飞翔在半空,遮天蔽日,落入了桃树林,然后这片区域的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和死亡——桃树的汁液全都被虫族吸食,桃树花朵飘落,变成了枯木。而在桃树林最中心的地方,一个穿红衣、手拿一小枝桃花的小姑娘正坐在斜伸出来的桃树枝上哼唱歌谣,小姑娘就是桃姜,她粉嫩可爱,红衣如霞,和桃花相映,美如精灵。而在树下,是一张石桌,桃姜的父亲桃寒和母亲桃夭正对面而坐,用细瓷壶盏喝茶。
桃寒和桃夭意识到危险,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来,桃寒飞身而起,来到半空中,四下环顾,看到了那片枯萎凋零的桃树林,也看到了汹涌飞出的飞虫。
桃寒落下,向桃夭说明所看到的情况,而且虫族数量太多,不能直面其锋,只能设法躲避,桃夭认可。于是,他们先是将身边一家三口自身本体的三株桃树用结界护住,不让虫族找到,然后桃寒飞身将桃姜抱了下来。
“我们是离开这里,还是怎么办?”桃夭询问桃寒的意见。
桃寒道:“我们现在离开是来不及的,只好暂且躲避在地下。”
“地下怎么躲,我们又不是老鼠。”桃夭不以为然。
桃寒道:“我早有准备,就是为了应对突然出现的危险。我在地下建造了三间房子,虽然简陋,还是可以存身的。我带你们去。”
时间有些紧迫,桃寒一手抱着桃姜,来到桃夭身边,扯住桃夭,走向了刚刚桃姜所坐桃枝的桃树的树后,走出数步,就停下,对桃夭和桃姜说道:“我说到三,你们和我一起隐身。”得到妻女的肯定答复后,就开始数数:“一,二,三!”
一家三口一起隐没身子,很快,桃寒现身,然后让妻女也显了身,这时他们已经出现在地下的房子里,房子无门,在门的位置有个很大的窗子,窗子外面黑乎乎的,似乎有很大空间。房子分成两暗一明三间,两间暗的是卧房,明间位于中间,是厅堂,摆放着一张小木桌,三个圆凳,桌上点着明亮的灯烛,摆放着龙泉青瓷缸,里面放置一个画轴,桌面正中还有铜壶和铜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摆设,其实对于窄小逼仄的厅堂来说能放下木桌和凳子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另外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也都喜欢简单干净的环境,适得其所。
“干净清幽,适合躲避。”桃夭很喜欢这里,“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建的,该不会是你用来金屋藏娇的吧?”
桃寒道:“藏什么娇,就算有也是你和桃姜,这是这一次用,正准备晚上给你们个惊喜,哪曾想就遇到这样的事。”
“是吗?”桃夭道,“这也让我们挺惊喜的。”
桃寒道:“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就是不知道桃姜喜不喜欢?”
“我也很喜欢。”桃姜跳下来,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一小枝桃花放在青瓷缸里,“这样就显得不那么像雪洞了。”
“你还知道雪洞。”桃寒打量了左右,“确实太过素净。”
桃寒走到桌边,取出青瓷缸的画轴,徐徐展开,却是明代沈周所画的《桃花书屋》,不知是真迹还是仿作 ,但见几棵桃树下掩映着一座山中小屋,书屋里有人读书,画面太过素白,盛开的桃花也全无艳丽之态。桃寒将画向桃夭和桃姜展示了一下,走到一侧墙壁边,挂了起来,然而增色不及桃姜带回来的一枝桃花。
聊胜于无,空洞的墙壁也算有了装饰。
桃寒走回来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等到灾祸过去,我们再出去。因为要住些日子,我们先去看看各自的房间。”
桃寒、桃夭带着桃姜先去看了挂了《桃花书屋》那侧的卧房,里面也是很干净素雅,摆放着一张床,床上有简单的被褥,再者就是床头的木柜,木柜上有盏油灯,油灯边是火折子。
“这就是桃姜的房间了。”桃寒说道。
“以后数天,你就睡在这里。”桃夭温柔地对桃姜说。
桃姜道:“可是我想和父亲、母亲睡在一起。”
桃夭道:“你已经不小了,要学会自己睡,等将来你长大了更是如此。因为我们虽然是你的父母,可也不能永远陪着你,你要慢慢学会独立,学会坚强。”
“嗯,我知道了。”桃姜不情愿地道,“那我们去看父亲和母亲的房间吧。”
桃姜回身,仰头望着父母亲。
桃夭抓住桃姜的手,说道:“我们去看。”
一家三口又来看位于另一侧的卧房,这间卧房比刚刚的稍稍宽敞些,里面有床和被褥,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有油灯、火折子以及许多食物,另外在墙壁上挂着三件袍子,一件大号的黑色袍子,稍稍小些的白色袍子,以及一个仅供孩童穿的红色袍子。三件袍子挂在墙上,底下齐平,上部出现参差,看上去就像桃姜他们一家。
“这三件袍子也是我提前准备下的,因为这里可能会冷些,还有就是我们要到外面去的时候可以穿在身上。”在前面的桃寒转向桃夭和桃姜道,“你们要不要试试?”
桃夭道:“要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那好,我们就来试试。”桃寒道。
一起走了进去,来到桌边后,桃寒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桃夭带着桃姜来到三件袍子前,桃夭取下红袍子,给桃姜穿上,刚好合身,然后桃姜就不愿再脱下来。
桃夭试了自己的白袍,也非常合身,穿在身上也不愿脱下。
母女俩一起回身向桃寒炫耀:“很合身,很好!”
桃寒走过来,取笑道:“有其女必有其母。刚刚还说试试,现在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谁让你准备的袍子不仅合身,而且又这么好看,我们母女两个自然不愿再脱下。”桃夭道,“你不试试吗?”
“我早已经试过,也没问题。”桃寒道,“毕竟它们都是我准备的。”
桃寒和桃夭、桃姜走回到厅堂,坐在桌边,随便说着话,偶然也会讲个小故事,或者玩翻绳的小游戏等,打发时间,毕竟是第一天,他们没有觉得烦闷和无聊,而是觉得非常欣喜和刺激,对桃姜来说,刺激来的更强烈些,因为现在所在位置的地上可能铺天盖地的都是飞虫,危险异常,他们一家却能安安全全地躲在地下,那种明知有危险而能和危险保持适当距离却又不能彻底排除危险的感觉让她变得异常亢奋。
桃夭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说道:“我们虽然能够躲避,可是其余的那些众多的桃树都是普通的桃树,这一劫怕是躲不掉了。”
“是啊。”桃寒道,“过去的桃山将会变成死山。”
桃姜也意识到了那些桃树的处境,不由得悲伤起来:“我们能想办法保护它们吗?”
这个问题一出,桃寒和桃夭都陷入了沉默,毕竟他们只能自保,还没有力量去对抗强大的虫族,去保护众多的桃树,因此没法回答桃姜的问题。
“那些桃树都会死掉吗?”桃姜再次动容问道。
桃夭点头:“它们都会死掉。”
“那桃山就不再是桃山,我们也无法在桃山继续生活下去。”桃姜道,“虫族好可恶。”
桃寒受到桃姜的影响,说道:“我和你母亲的妖力有限,只能以结界保护我们一家的桃树本体,无法去保护其他的桃树,因为那样结界的守护力量会变弱,可能会被发现,进而被攻破,因此我们只守护了我们一家自己的桃树本体。这样或许有点太自私了。今天晚上,我到外面去看看,假如有桃树不死,我也会以结界之力进行守护。”
桃寒做出这个大义凛然的决定后,他们一家安静地在桌边坐着,静静等待,直到房间的角落里出现了几只夜间活动的蝼蛄时,似乎预示着夜晚已然来临。
桃寒庄严地站起身子,转身走向卧房,穿上了那件黑袍,出来后说道:“你们母女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桃夭站起身,望着桃寒:“我们母女会等你回来!”
桃姜也站起来,用力地点头:“爹爹,我和母亲会等着你回来!”
“嗯。”桃寒心中温暖,就要隐身离开。
桃夭则急忙说道:“假如那些虫族不在上面,还有存活的桃树的话,守护与否已经没有意义,如果虫族还在,就要设法守护那些幸存的桃树,但是也会有危险,因为你可能会遭遇虫族!”
“我一定会非常小心。”桃寒说道。
桃夭走近过来,双手抓住夫君的手:“如果遭遇虫族,念及我们母女,不管能否守护,都要想着平安回来。”
“嗯。”为了让桃夭放心,桃寒还是答应了。
接着桃寒隐没了身子,空落的厅堂上只剩下桃夭和桃姜,越发显得寂寥无声,桃姜突然觉得很害怕,跑起来,扑入桃夭的怀抱,母女两个紧紧依偎,同时也为外出探险的桃寒默默祈福。
桃寒从那棵大桃树后面出现,发现大桃树已枯死,身边的别的桃树也都死掉,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桃花,这种场景让人悲伤,幸好他和桃夭设立的结界完好无损,里面的两大一小三株桃树没有受到影响,这也就代表他们一家三口幸免于难。他出于谨慎,观察了附近,没有看到虫族的踪迹,又飞身而起,借着星月之光观察四下里的情形,也没有看到虫族,似乎虫族已经离开,或者在更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地下的,可是他不确定虫族确实已离开,而且认为整个桃山上或许还有别的桃树存活,便在满是朽败气息的山上寻觅起来。
他身穿黑色的袍子,如同个鬼族,在一棵棵枯死的桃树间经过,星辰闪烁,月光洒下,在地上映出他的魅影。
半个时辰不到,他几乎走遍山上的每一处地方,确定没有别的桃树幸存,悻悻而归,当来至那棵枯死的大桃树之下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的黑夜里传来了簇簇的振动翅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脑海,隐伏的虫族现身了?那时候,桃寒飞速思量,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就是不暴露结界,不回地下,而是孤身来应对虫族,逃跑,或者是一死。
但当桃寒回过身来,他只是看到黑夜月色里一只飞动的人面蛾,不过翅膀振动声很有声势,容易让人误解,既然没有大部队,桃寒也就放了心,站在那里观望着,但见人面蛾两只翅膀很大,好比成年人的手掌,上面布满晶莹纯白的鳞粉,每次扇动,鳞粉在周围如烟飘散,划过一道道闪着白光的弧线。
“你也是虫族成员吧?只是和其他虫族失散了。”桃寒对着它说道,“我不能放你走,因为放你走了,你会把其他虫族成员召唤来。”
运妖力在手,化出一条无形的白丝线,白丝线飞出,缠绕住人面蛾,将它拖了过来。
“如果你不是虫族成员,只是普通的飞蛾,这样的夜晚出现在桃山上,是不会有事的,可你很可能是虫族。”桃寒看着掌心的人面蛾,便要杀死它。
这时,他看了眼人面蛾的眼睛,是极为少见的黄金瞳,桃寒从中不仅看到了虫族生活的世界,嗅到虫族的秘密,也看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形象,女孩子身穿黛蓝色秀衣,秀衣上绣着许多人面蛾的赤金图像,这些赤金图像闪闪发光,仿佛活物,而在下一刻,这些人面蛾纷纷飞出,风流云散。与此同时,女孩子也来到更近的距离,和桃寒互相凝视,桃寒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孤单。
“这样绝望般孤单的眼睛怎么会是虫族所拥有的,虫族可是拥有数以千万计的数量。”桃寒道,“我现在知道你不属于虫族,我不会杀你,你飞走吧。”
桃寒松开那根白丝线,人面蛾缓缓飞去。
桃寒轻轻舒出一口气,待了片刻,又到结界处看了眼,确定三棵桃树依然无恙后,才走回到那株枯死的大桃树后,隐没身子,回到地下的房间,和桃夭、桃姜相聚。
在桃寒隐没身子的时候,那只飞去的人面蛾又飞回来,落地化成了穿着黛蓝色秀衣的女孩子,走到结界附近,以黄金瞳看过去,看到了结界之中的三棵桃树,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你说从我眼里看到了绝望的孤单,认为我不可能是虫族,其实族群数量越多,我就会越孤单,因为我可不是普通的虫族成员,而是······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