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万道熔炉
蚀天剑出鞘的刹那，苍穹骤然塌陷。
陆辰立于孤峰之巅，方圆千里山河寂静如死。头顶三丈处，虚空无声裂开蛛网纹路，一缕青紫雷光如游蛇探首，瞬息缠上剑锋。剑脊映出他扭曲的面容——每道轮廓都在电芒中撕扯成狰狞鬼相，瞳仁深处跃动着大道最原始的杀机。
劫云未至，道体先衰。
葬天剑鞘上的星斗图纹寸寸黯淡，七十二处窍穴同时渗出淡金血珠。血珠悬在半空凝成猩红锁链，另一端没入虚空深处，勒出道体琉璃玉骨碎裂的脆响。陆辰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蜕凡境圆满的肌肤竟被无形劫力压出龟裂纹路。
"来！"
剑锋斜指，九霄应声沸腾。
万丈高空垂落九道雷瀑，紫电青光凝成囚天牢笼。蚀天剑迎风暴涨，锈迹在雷光中剥落如蝶，露出内里清冽如秋水的剑胎。第一缕劫雷触及剑锋的刹那，陆辰听到了大道最本真的颤音——那是混沌初开时的剑鸣，是万物湮灭前的呜咽。
三千青丝陡然雪白。
劫雷顺着剑脊攀援而上，道体表面浮起细密雷纹。陆辰眼前闪过寒渊深处的星雪，剑冢古柏的剪影，母亲缝衣时垂落的银丝......每个画面都在雷光中熔炼重组，最终化作缠绕剑锋的猩红业火。
"葬天！"
第二柄古剑离鞘的瞬间，虚空炸开百丈雷涡。赤金劫雷凝成太古雷龙，每一片龙鳞都刻着湮灭符箓。龙吻喷吐的已非寻常雷火，而是凝成实质的因果业力——陆辰斩杀过的邪修、斩碎的魔器、甚至剑气摧折的草木，此刻皆化作索命怨灵。
双剑交击迸发凤鸣。
蚀天剑引动九霄清气，葬天剑搅动黄泉浊流。雷龙在阴阳交汇处炸成漫天光雨，每一滴雷浆都在虚空烙下道伤。陆辰七窍溢血，蜕凡道体的自愈竟追不上劫雷的破坏——新生的血肉尚未成形，便被雷纹蚀成灰白粉末。
第三重劫云接踵而至。
紫黑雷浆凝成八十一柄道兵，刀枪剑戟皆由最纯粹的毁灭法则铸就。蚀天剑横挡三记重锤，剑锋迸裂的星火点燃鬓发。焦糊气息中，陆辰嗅到自身道骨熔化的腥甜。他踉跄后退，足下青岩却纹丝未损——天劫将万里山河之重凝于方寸，每步都似背负苍天。
"不过如此！"
染血的白衣在雷暴中猎猎狂舞，陆辰突然逆冲而上。双剑划出玄奥轨迹，剑气引动地肺熔岩喷涌。赤红火柱与劫雷相撞的刹那，千里云海被映成血色，雷浆竟被熔炼成琉璃结晶，折射出十万八千种死寂未来。
劫云深处传来大道震怒的嗡鸣。
九重天幕轰然坠落，凝成遮天蔽日的雷鼎。鼎身铭刻着最古老的殄文，每一笔都是生灵涂炭的景象。陆辰瞳孔骤缩，看见自己倒映在鼎身上的身影——那已非人形，而是由劫雷编织的道茧，茧中蜷缩着濒死的先天剑灵。
剑骨胎记突然灼如烈日。
陆辰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血雾触及雷鼎的刹那，鼎身殄文竟扭曲成母亲缝衣的剪影。葬天剑感应到主人决绝，剑脊星髓沸腾如银河倒卷。他迎着雷鼎逆冲而上，每一步都踏碎万千雷纹。
"喀嚓——"
道体右臂率先琉璃化，在雷光中碎成星砂。紧接着是左腿、肋骨、半张面孔......蚀天剑却愈发清亮，褪尽的锈迹下浮出先天道纹。当雷鼎触及天灵时，在陆辰残破的身躯中，自身剑骨突然迸发混沌清光——那是比劫雷更原始的力量，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晨曦。
雷鼎哀鸣着炸裂，迸溅的碎片里飞出九道龙形劫光。陆辰仅存的右臂持剑横扫，剑气凝成遮天巨网。每道劫光被斩断时，都化作血色符文烙印在道体之上——这是天劫最后的诅咒，亦是蜕凡超脱的印记。
群山开始震颤。
劫云并未消散，反而坍缩成百丈雷球。球体表面游走着大道本源符箓，每一次脉动都令万里虚空龟裂。陆辰残破的道体悬浮半空，双剑交叉护住心口。剑骨胎记已彻底透明，内里流转着混沌初开的道韵。
雷球坍缩的刹那，天地间响起万古青天开裂的哀鸣。七十二峰观劫的修士们刚要松开的指诀骤然绷紧——那团吞尽九重雷劫的混沌球体，竟在坍缩至针尖大小时再度膨胀，化作遮天蔽日的阴阳磨盘！
"这是...万道熔炉！"执幡长老手中龟甲炸成齑粉，指缝渗出淡金血珠，"古籍所载的太初劫，太古至今都未有过一掌之数，怎会如今现于蜕凡境！？"
磨盘转动的刹那，千里山河倒悬。陆辰残破的道体被无形伟力攫住，四肢百骸浮出密密麻麻的先天道纹——每条纹路都在燃烧，将血肉熔作琉璃浆液。蚀天剑悲鸣着没入左臂，与臂骨熔成流淌的星河；葬天剑嵌入右腿，黄泉浊浪在经络中奔涌。
"还不够！"陆辰张口吞下扑面而来的雷火，喉间炸开的混沌气冲开天灵。九道剑碑虚影自识海升起，剑碑虚影震颤的刹那，蚀天剑柄传来刺痛——那是九祖残留在剑骨中的叹息。陆辰恍惚看见寒渊冰窟前，九祖抚剑低语：“蚀天非杀伐之器，而是截天之尺。”
葬天剑同时嗡鸣，剑脊星髓倒映出初代先祖持剑镇守陆家的画面。族谱扉页的诫言如雷贯耳：“葬天 葬地不葬心，陆氏剑骨宁折不弯。”
双剑在雷光中铮然相撞，迸发的火星里浮出先祖对弈的残影。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惨烈，最终竟在劫雷中熔成混沌太极。
“不肖子孙...”陆辰虎口崩裂，血珠溅上剑碑，“今日僭越祖训，只为截一线生机！”
三百年前九祖斩出的截天剑痕在雷光中纤毫毕现。
第一转，磨盘降下十万丈红尘业火。
陆辰并指抹过眉心，母亲缝在棉袄里的艾草灰烬簌簌而落。凡俗草木灰遇劫火竟凝成星幕，每一粒尘埃都映着寒渊取髓时的月华。业火舔舐星幕的刹那，他又看见九祖当年何其洒脱在青铜门前回眸一笑，剑穗垂落的星砂勾勒出《截天剑诀》起手式。
"截天非斩天..."残存的道体突然舒展如弓，熔化的左臂星河凝成剑锋，"而是为苍生截一线！"
剑光劈开业火的瞬间，寒渊冰髓在骨髓深处沸腾。那些曾被雷纹蚀穿的窍穴，此刻涌出星砂凝成的奎宿狼影，与葬天剑引动的黄泉浊流交汇成太极。
第二转，阴阳磨盘碾出三千道混沌剑气。
陆辰右脚踏碎虚空，足底绽开的冰纹正是寒渊玄冰阵。铜铃自怀中跃出，三百年前的月光凝成毛球虚影，他踩着毛球爪痕避开致命剑芒，每一道擦身而过的混沌气都在道体刻下一丝道韵。
"破劫！破劫！破劫！"
九祖剑碑应声炸裂，碑文化作流光没入剑锋。陆辰旋身斩出的轨迹，竟与当初寒渊七桩连破的剑路完美重合。混沌剑气被绞成光雨，落地生出万千剑气菡萏——正是母亲油纸包里护身阵的变种。
第三转，磨盘核心显化青铜巨门。
混沌剑气绞碎最后一重雷障时，陆辰瞳孔骤缩——蚀天剑的截天清光与葬天剑的葬世浊流竟在掌心交融，化作一道从未现世的灰蒙剑气。
过往修习的剑诀在神识中坍缩：九祖的截天式劈开云海，初代先祖的葬地诀震裂黄泉，寒渊悟出的冰魄剑气冻结时空......万千剑影如百川归海，最终凝成一线混沌初开的道痕。
“原来如此！”陆辰左眼淌血右目溢火，道体在明灭中重构，“截天为脊，葬地为刃，方成开天之锋！”
双剑熔炼的剧痛里，他看见九祖在青铜门前含笑颔首，初代先祖的佩剑化作星光没入混沌——先祖从未禁锢后人，只待有人能熔铸万道。
门扉开启的刹那，陆辰听见自己道心跳漏三拍。门内伸出由劫雷凝成的大道之手，掌心纹路正是他毕生所斩之敌的命格拼图。五指收拢的瞬间，千里虚空坍缩成囚笼，连时光长河都被攥出褶皱。
"此剑..."陆辰忽然松手弃剑，熔化的双臂拥住天地。
星砂自毛孔喷涌，凝成母亲灯下缝衣的身影；黄泉浊浪翻卷，化作九祖踏月摘星的剪影；寒渊冰髓结晶，映出毛球守护灰雀的憨态。三种道韵交织的刹那，他额间剑骨轰然炸裂，迸发的清光里浮出万枚先天剑篆——陆辰心有所感熔炼毕生所学于一剑之上，竞有一丝开创先河之悟。
"我有一剑——"
破碎的道体在剑光中重组，每一滴琉璃血都化作剑形。蚀天 葬天双剑借雷劫熔炼合而为一，化为混沌剑胎，九重雷劫凝成的磨盘竟成了淬剑洪炉。
"熔红尘为锋！"
十万丈业火尽归剑刃，七十二峰修士佩剑齐鸣。
"锻因果为脊！"
三千混沌剑气没入剑胎，青铜门内传出大道惊怒的嘶吼。
"开天！"
混沌剑光刺穿磨盘的刹那，九霄垂落七彩甘霖。陆辰新生的道体踏着劫灰走出，每一寸肌肤都流转着一种不知名的篆文。他伸手接住坠落的蚀天 葬天剑柄，那两截焦黑的朽铁竟在掌心发芽，绽出横贯古今的剑道青莲。
千里外观劫的映雪突然落泪，她看见甘霖中有星砂凝成陆母的模样，正在为重生道体的儿子缝制新衣。圣主手中玉杖寸寸龟裂，杖芯滚出的北海明珠里，九祖残魂举杯遥敬，身后是三百年前完整的星空。
雷云散尽处，剑胎嗡鸣如泣，陆辰抚过混沌纹路的手忽然颤抖。九祖蚀天剑的锈尘与初代葬天剑的星屑，此刻在剑脊上交织成螺旋道纹，恍若两脉先祖隔世相拥。
“弟子狂妄，熔先人之剑...”他单膝跪地，剑胎却骤然清鸣，震碎膝下劫灰。识海中浮现九祖踏碎虚空的残影：“剑道岂在形骸？截天之意，本在破桎！”
初代先祖的虚影同时凝现，葬天剑虚划山河：“陆家剑骨从不在守旧，而在敢为天下先！”
混沌剑气冲天而起，七十二峰古剑尽数出鞘悬空，向新生的剑道之主俯首称臣。
葬天剑与蚀天剑不再，出现的是由双剑淬炼而成的一把崭新的剑，陆辰剑指轻抚混沌剑胎。
截天问道三十载，
淬骨原在红尘外。
今日铸就经中剑，
敢教万劫入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