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日新传媒的办公楼下已聚集了摄影师和直播团队。
徐曼妮对着化妆镜补上最后一笔唇釉，石榴红的色泽在LED环形灯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她瞥向监视器里的直播主角，一位寻母少女——刚满16岁的瑶儿正攥着褪色的毛线小熊，那是生母留给她唯一的物件。
稍稍让人介意的是，泛旧毛绒熊线头处露出的半截标签——[千梓制衣--2009年赠品]
"三分钟准备。"执行导演嚼着口香糖含糊喊道，"曼妮，要记得引导她擦眼泪，刚才试镜哭得不够自然。"
徐曼妮的手指在提词器边缘收紧，日新传媒批的预算却只够租用二手设备。当她把暖宝宝塞进瑶儿手里时，少女腕间的疤痕在袖口若隐若现。
"姐姐，"瑶儿突然抓住她衣角，"要是妈妈不认我..."
"我们会找到办法。"徐曼妮将少女刘海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的懵懂和脆弱。
直播现场
"欢迎来到《寻亲之路》特别直播。"徐曼妮的招牌微笑无懈可击，"今天，我们要帮助的少女名叫瑶儿，六岁时因家庭变故与生母失散..."
镜头切到瑶儿特写。少女颤抖着展开泛黄的《母子协议书》，这是她在福利院档案室拍到的关键证据。
"妈妈说过会来接我..."瑶儿哽咽着举起毛绒小熊。
导播切换播片的时段，徐曼妮的耳返里传来数据组惊呼："实时观看破8万，势头很好！"
"曼妮姐。"实习生捧着平板冲进来，"千梓传媒官微转发了直播链接！"
徐曼妮不由感到意外，这个向来打压竞争对手的传媒巨头，此刻却主动为日新传媒引流。她再次望向监视器里的瑶儿，少女正对着补光灯调整小熊的位置，某个瞬间，袖口露出的手腕皮肤光洁如新。
此时，林雨墨出现在她们身后，他前倾细看直播镜头中的焦点少女，“那女孩手腕上的疤痕是贴上去的？”
“...增加一点点直播效果而已。”徐曼妮眨眼时，睫毛的阴影也快速闪动着，这是她心虚时的小习惯。
“没想到日新传媒的直播业务还挺宽泛。”林雨墨的双唇间叹出口气，“你们准备怎么找她的妈妈？”
“节目组之前去派出所查过啦。”徐曼妮站起身，她抬起手地将身边的林雨墨推远了一些，“让你来，不是来泼冷水的...”
众人出发，正式踏上直播寻母之旅。
瑶儿怯生生地走到大家面前鞠了个躬，“谢谢大家帮我，谢谢...”
“没事啦。”徐曼妮上前轻拍了瑶儿的肩膀，扶着她坐进了车厢，“这也是我们传媒人的工作嘛。”
如此稚嫩的少女，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而暴露在网络镜头之下，这一点稍稍让林雨墨心中有了隐约不安，加之千梓传媒的引流操作，事情就更蹊跷几分。
行车途中，直播连线持续开通。
在与徐曼妮的问答循环中，这位少女的身世一点点清晰：
自幼丧父，6岁与母亲失散，由姥姥姥爷带大，努力学习考上高中，学业压力颇大，学费没有着落，两老身体逐渐不支...还有就是，长年累月对母亲的思念。
将遥远的往事娓娓诉说的贫苦女孩，画面通过直播镜头实时传送于网络媒介之中，情绪的共振通过数字算法快速扩散。
车辆行驶途中，“这么多年，你妈都没回去找过你们？”林雨墨像是不合时宜地发出疑问。
瑶儿的眼神一下子避开了镜头，轻声说，“嗯...没和我们联系过。”
直播被空白的沉默中断了几秒，徐曼妮则以午餐为由，将内容主题转向更为轻松的吃播环节。
也正是趁着空档，徐曼妮皱眉把林雨墨拉到一边，“你别乱插话，行不行？”
“就我一人觉得事情不对劲吗？”林雨墨无奈摇头，“瑶儿她妈这哪是走散了，就是遗弃罪好吗？”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吧。”徐曼妮道，“...不管怎么说，先找到人再下结论。”
两人争执不下，都没注意到瑶儿已经站到他们身后。
“哥哥姐姐...对不起...”少女凄弱的音色即刻阻断了争执，她抬头看了眼林雨墨，又把头低下，喃喃道，“哥哥说得没错，我刚...说谎了...我妈确实是不要我了...但我...就是想那么多年过去了...再去见一见妈妈，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林雨墨看着，不再说话了。
徐曼妮立刻转身，单膝跪地抱住她：“不，瑶儿，你没错。我们是在帮你，不是审判你...相信我们好吗？”
听到这里，泪滴就从少女的双眸划落，被压抑的啜泣声从紧闭的双唇透出。
徐曼妮笑了笑，“没事了，你进去吃饭吧，姐姐马上就来。”
“曼妮姐姐，谢谢你...”
脆弱、无助、孤独，16岁女孩的身影，这一切多少让徐曼妮的感触延伸到当年的自己，那一年，父亲的背叛和母亲的欺瞒...也曾让她窒息。
“千梓集团正在收购日新。”林雨墨仍在脑海中演算当下的事态，“这场直播如果引发不良舆论导向，就会成为谈判的筹码，日新很可能被迫妥协。”
“我知道，但是，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徐曼妮的视线穿过树影，落在餐厅里的瑶儿，“再说...有些事比利益更重要。瑶儿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被帮助。”
“但，你有没有想过...”林雨墨的声音突然低沉，“如果事实太残酷，直播反而会伤害她？”
“事实可能很残酷。但至少，她该知道真相。”徐曼妮忍不住将失望的神色投向林雨墨，她不再多言，只是转身走进餐厅坐在了瑶儿的身边。
虽然，内心有一种阴霾在不断扩散，可林雨墨也知道，如今，想要让整个直播摄制组停下来是不太可能的，既然如此，他也只能继续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