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看着脸色苍白的妈妈，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床单。
他为什么要回F市工作？如果他留在M市工作，或许能多照顾一下妈妈，在妈妈出事的时候他起码可以立马赶到身边.......
人们总说父母在，不远游。沈佳内心感到无比的内疚。
“妈，对不起，对不起.....”沈佳小声喃喃。
他每天都有和妈妈联络，可却一直没有察觉到妈妈身体不舒适。爸爸不在家就算了，他也不在，在她出事那时，她多无助啊！
此时还是清晨，整个楼层都是静悄悄的。沈佳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沈佳哭得昏睡过去又被阿姨叫醒。
“佳佳，佳佳，醒醒。”
沈佳睡眼朦胧地惊醒，一夜没睡的他，实在是万分困倦。
“佳佳，这些单子你收着，手术安排到了明天上午，阿姨现在得回家一趟，我下午再过来。”
沈佳阿姨把东西递给他，沈佳混混沌沌地接过，他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可能是因为哭得有点缺氧。
“阿姨回去了，这是给你买了点早餐，你吃一点，等会会有护士过来抽血做一些血常规的检查，大姐醒了记得联系我。”阿姨交代了一些事情给沈佳，沈佳打起精神努力听完。
直到阿姨离开一会了，沈佳才稍微清醒一点，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哭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
可沈佳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懦弱，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他必须做起顶梁柱。他去厕所洗了一把脸，沈佳撑在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凌乱的头发，乌青的黑眼圈。
沈佳不禁嘲弄般的笑了一下，真难看。
他走出洗手间，给黄婷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又吃完了阿姨给他买的早餐，沈佳觉得自己好多了。
九点多的时候，医生和护士一起过来检查了一下沈母。医生给沈佳讲了很多相关手术的事情，例如支架的用途，术前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做手术可能遇到的风险
沈佳的心听到风险二字又悬了起来，可担心又有什么用？手术不做的话以后只会有更多危险。
医生和护士走后，沈佳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团糟，一会是担心母亲做手术可能遇到的危险，一会担心这个手术天价的费用，一会又是担心自己母亲为什么还没醒。
责任一下子全落在了他肩上，沈佳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
陈悍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了，沈佳怎么还没回消息？八点半上班的时候，三楼的潘敏华和梁欣怡已经下来了。陈悍没看见沈佳的身影，便直接发信息询问了，如今过了半个小时都还没回复，陈悍有点心不在焉。
陈悍靠在椅子上，手上的笔无意识的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桌子。
“悍哥？悍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陈妙箐的大嗓门硬是喊了几次，陈悍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陈悍注意到了自己发出的噪音影响到别人工作了，连忙道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提起自己的大衣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陈妙箐和张红面面相觑，随后又无奈地耸了耸肩，她们已经对陈悍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行为习惯，她们顶多心里好奇，不敢怒也不敢言。
陈悍走上天台，摸出了香烟，熟练地点着，坐到了沈佳平时坐的小板凳上，目光眺望着远方，宛如两潭秋水深邃又不可见底。
明明小孩昨天还在身边悍哥悍哥叫个不停，今天怎么就没来上班了呢。陈悍眉头微皱，他开始担心沈佳是不是生病了。
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电话，陈悍夹着烟等待着接通，可等到曲子结束，电话那头响起了“您拨打的用户在忙”的语音，都没有人来接。
陈悍不放弃地又拨了一个，依旧如此。陈悍感到了些许烦躁，沈佳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四个电话打过去。而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沈佳的声音。
陈悍握着电话的手不禁紧了紧，小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
“喂，是我陈悍。”陈悍刚抽完烟的声音略显沙哑，“今天怎么请假了？不舒服？”
沈佳那边沉默了一小会，说：“我.....我家这边出了一点事，就请假回家了。”
这一次声音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的疲惫是陈悍的错觉。
陈悍松了松领带说：“怎么回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不？”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陈悍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正当陈悍想看一眼电话是不是被挂断了的时候，那边传了来轻松的声音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啦，我搞得定的，悍哥不用担心的。”
陈悍听到他这个声音和口吻，似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可刚刚那漫长的寂静，让陈悍内心感到不安。
可陈悍只能说：“那就好，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不要和你悍哥客气。”
“好哦。”
陈悍又随意和沈佳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他感觉小孩有什么事在瞒着他，可他不好追问，按照沈佳的性格，如果他想说的话，肯定会主动说的。陈悍手上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燃剩到烟屁股，他烦躁地掏出烟盒又啪嗒的点着了一根烟。
挂断了电话的沈佳，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对于陈悍打电话过来关心他，他感到非常感谢。可他不想让陈悍担心，他的生活已经乱得一团糟了，此时再和陈悍宣泄他的痛苦也没有用，沈佳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播给别人。
沈佳坐了一会，感到身体疲惫，于是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半趴在床上。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一想到母亲明天要做手术，而目前此时又还没清醒，他心里就像被蚂蚁啃食着，痛苦又难熬。
沈佳也不知道趴了多久，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他的脑袋。沈佳诧异地惊醒，抬起头，发现妈妈醒来正一脸惊讶又带着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
本来答应自己要坚强的沈佳，眼泪没忍住夺眶而出，他声音颤抖地喊：“妈！”
沈母眼眶一下子也红了，他摸着沈佳的脸说：“佳佳，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沈佳握着母亲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不哭噢，不哭，我们佳佳乖，不哭不哭。”沈母想抬另一只手给沈佳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正在输液，还夹了仪器，于是只能摸摸沈佳脑袋以示安抚。
沈佳好一会才缓了过来，他询问母亲要不要喝水，上厕所。
沈母虚弱地摇了摇头，她问：“我是怎么了？我只记得在家里下楼梯的时候，觉得心脏跳得好快，整个人都站不稳，就失去了知觉。”
沈佳在心里纠结着，可这件事还是瞒不住妈妈，于是只能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具体的情况，
沈母听完，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许久才转了过来，虚弱地笑了笑说：“辛苦佳佳还有我妹妹了。”
“我，我有什么辛苦的啊，明明我，如果，能多陪陪你。”沈佳哽咽地说。
“都是命啊，一切都是命。”沈母叹了一声气，看着天花板说，“其实不装也没关系，反正也老大不小了，走了就走了吧，免得还留下来祸害你。”
沈佳听到这句话，积攒的情绪爆发了，他生气地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吼叫着，满脸都是崩溃：“你不准这么说，你死了我立马跟着死。”
沈母见到沈佳的发怒的样子也是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儿子这么生气。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妈妈不说了。”沈母眼眶红了一圈，抹着眼泪说。
沈佳只觉得自己很疲惫，他低着头说：“妈妈我只剩你了，不要丢下我，哪怕这个手术是100万还是1000万我都会给你做的，我以后努力赚钱给你还的。”
沈母眼圈泛红，轻点了点头。
“我让医生过来看看你，你不要乱动，你的手机我放在这给你。”沈佳脸上不再有表情，一脸麻木地去找了医生。
医生过来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同时也为了明天的手术给沈母做了一下心理的疏导就离开了。
沈佳在母亲醒了后很快给阿姨打了电话，阿姨在中午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两人说了很久的话，沈佳没打扰她们，走到外面坐着。
过了一会，阿姨走了出来，让沈佳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家休息。因为今晚还需要沈佳帮忙守夜。沈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阿姨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
“好孩子，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大姐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和你联系。”沈家阿姨摸了摸沈佳的头说。
“嗯。阿姨你有什么事和我打电话。”沈佳背起自己的背包，走到病房里和妈妈说了一声。
沈佳打车回了家，家里和他离开的前几个月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大概就是楼梯间那块干涸的暗红色血渍了，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他拿了块毛巾擦了很久才擦干净。沈佳越擦心里越难受，他一想到母亲的样子，他眼眶就忍不住泛红。
不能哭了沈佳，不要再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沈佳在心里告诉自己，平复情绪。
他放下行李回到房间，发现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就连床上用品都是香喷喷的，是很熟悉的家的味道，想必妈妈经常有来打扫。
看到床以后沈佳终于感受到了身体的疲惫，他衣服都不想换，脱光丢在地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困意袭来，沈佳仿佛被重力拉扯着下坠，不断地坠入未知的空间。
也不知道是掉落了多久，沈佳终于掉到了地上，他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与黑暗。
“沈佳，佳佳！”
沈佳站了起来，寻声望去，是妈妈，她正亲切地朝着自己挥着手。沈佳一边奔跑着一边大喊：“妈。我在这，妈！”
可是母亲的身影却始终离他有一段距离，无法接近，
“妈！你要去哪啊？妈妈！”
沈佳撕心裂肺的痛喊着，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慌乱，他好像又要失去了。
“妈，妈！妈妈！”沈佳不知道跑了多久，沉重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一般，喉咙喊得只剩下嘶哑。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离自己远去。
唰的一下，沈佳睁开了眼睛，他连忙爬坐了起来，心脏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沈佳看着湿透的枕头，也不知道打湿的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喘着粗气平缓着心情，许久都没缓过来。
真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梦，在那一瞬间，沈佳真的觉得母亲离自己远去。
沈佳给阿姨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母亲的情况，母亲目前没有大碍，晚饭的胃口还挺好的。
沈佳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挂断了电话，慢慢抱着膝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此时已经傍晚的六点，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外面的华灯初上，偌大的房子只剩沈佳一人。
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沈佳也没有难过太久，在睡了一觉以后，他的精神比白天好了不少，虽然这一觉不算很安稳，但也算聊胜于无。
真正的清醒，是从热水打湿头发那一刻开始。沈佳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热气蒸腾着他的身体，热水灌溉着四肢，让他感到一阵惬意。
洗完澡后沈佳随意在家吃了点东西以后，又拿了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大包小包地前往医院了。
待沈佳到的时候，二姨正坐在一旁玩手机。躺在床上的妈妈睡着了。
二姨看见沈佳来了，走到了病房外面和他说话。
“医生刚刚过来打了镇定，大姐就睡了。刚刚医生说了，这个手术只需要局麻，只不过因为要从大动脉里打入仪器，所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明天做手术前4小时不能吃东西。”
这些早上医生都和他说过，沈佳已经略有了解了，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沈佳说：“阿姨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阿姨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沈佳走了。
沈佳走进病房，蹑手蹑脚地放置好身上的东西，没注意到身后的母亲睁开了眼睛，眼含泪水地盯着他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