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角木拒马在夜风中撞出暗哑沉闷的声响,昏黄梦幻的光晕里,会馆门楣上的朱漆已剥落大半。
会馆,庸王用于暂时安置外国使者的专门建筑,实用却简陋,位于方城山山顶区域内,24小时皆有2名官兵轮值把守。
官兵的轮值把守让人知道这是一座会馆,哪怕把守之兵皆为不上战场的老弱病残;上了年纪的庸王施政越来越保守,不太重视外交。
“请维齐先生今夜下榻于此。”
进入庸国王宫的朱色大门就在眼前,跟会馆只有一街之隔,但来自巴国的说客维齐却去不了;皆因,庸王没有派遣猛将澿翯邀请维齐进宫,国王今晚只愿见四王子瀛诸。
庸王原本有九子,排第三的战死沙场,排第七的热病早夭;瀛诸出生时间排第五,在中间,但其实是幸存七子当中的四子。
庸王的长子是阑疾,尊贵的庸国储君,乃已故的庸国前王后所生;瀛诸与阑疾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此夜,他将给父王带去亲哥哥、储君阑疾的口信。
“维齐谢谢澿翯将军的带路!”
注定今晚见不着庸王的维齐,唯有皮笑肉不笑地告别四王子瀛诸与猛将澿翯,然后,他带领一众巴人随从,在一更天的冷风中迈进了山顶的简陋会馆。若无意外,在未来等待庸王召见的日子里,山顶会馆将是维齐以及一众随从在庸国国都方城山的栖身之所。
咕噜咕噜咕噜……
一名饱经风霜、身材矮弱的瘸脚老头在会馆大门内迎候维齐的到来,维齐不能完全听懂瘸脚老头说的庸人语言。他懂庸语,但不精通,他此时此刻感到身心疲累,他甚至抬首示意不让随从翻译给自己翻译。今夜,在馆内伺候维齐以及一众巴人随从的活人,除了眼前的这一名瘸脚老头,还有一名四肢健全、营养不良的未成年小男孩奴隶,小奴隶很瘦弱,脸黄肌瘦,仿佛打开门的一阵风就能刮倒在地。
一所会馆,门外标配2个守兵,门内标配2名仆人,不多不少;此外,肉眼可见的,馆内不存在从其他国家来访庸国的使者。会馆外面的区域很繁华,会馆内部却很落魄。
当使者维齐以及一众随从的皮靴从掉漆大门哒哒哒踏至廊内时,雪融夯土地面腾起的丝丝细尘在月光下浮沉,声音惊走了一只躲在梁间栖息的老鼠。 正厅八根柏木柱有三根裹着草席——那是今年秋雨冲垮西墙时临时支起的。
“奶奶滴,比我今年春天第一次来时还要年久失修!”维齐忍不住吐槽。
仆人们解下的青铜刀撞上榆木案几,震得粗陶碗中浑浊的酒水泛起涟漪。穿杂色皮衣的老马夫举着松明火把进来添灯油,火光掠过墙面时,能清晰看到漏风的槛窗,透过漏风槛窗,可以看到人潮如织、富人聚集的酒肆。当一名小仆人擦拭竹笏上的霉斑时,夜风突然卷着寒气从漏风处扑入厅堂,将唯一完好的羊角灯吹得明明灭灭,故地重游的维齐不禁打了个寒颤。北侧厢房传来驮马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的嘶鸣,在后院柴房的凌乱石堆中,半截断碑浸在未完全消融的融雪里,值更老吏提着裂璺的铜锣路过落寂会馆的门口,“棒棒棒”,梆子声撞上脱榫的斗拱,在梁架间荡出空落落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