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时，暴雨倾盆而下。
彭小雨没有伞，就这样淋着雨走向那栋灰败的老楼。
三楼窗口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养父肥胖的身影在厨房烦躁地踱步。
她站在楼道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
抹了把脸，彭小雨抬脚迈上台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推开家门的瞬间，迎面砸来的是养父的怒吼。
“丢！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养父挺着啤酒肚站在玄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放学不回家，你他 妈在外面野什么呢？！”
彭小雨低着头，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前，雨水顺着裤管滴在瓷砖上。
她攥紧背包带，隐忍着不该属于她的谩骂：“……学校有事耽搁了。”
“放屁！”养父一把拽过她的书包但又不想碰她湿透的身子，气得直咬牙，“整天摆着张晦气脸，是不是一直咒我们死呢？”
彭小雨沉默地走进家里，没有回答。
到了客厅，放下书包，她正要去厨房做饭，发现弟弟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从房间里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染着一头黄毛，耳朵上打着耳钉，因为游戏一直被杀，喋喋不休咒骂着队友和对手。
厨房里，滚烫的油烟混着呛人的辣椒味弥漫开来。
彭小雨机械地翻炒着锅里的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养父就靠在门框上，一边剔牙一边盯着她。
“这个月的工资呢？”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彭小雨握锅铲的手指紧了紧，语气平静：“交了房租，没剩多少。”
“放屁！”养父猛地踹了一脚垃圾桶，金属桶身撞在橱柜上发出巨响，“你他妈天天打工，钱都喂狗了？”
她抿着唇没吭声，余光瞥见弟弟大摇大摆晃进客厅，随手抓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帆布包就开始翻找。
“别动我东西！”她下意识喊出声，却已经晚了。
“爸！你看！”弟弟兴奋地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哗啦一下抖出里面厚厚一叠钞票。
养父的眼睛瞬间亮了，肥胖的身躯灵活地冲过去抢过钱，沾着唾沫开始数。
油渍斑斑的指尖捻过崭新的纸币，发出令人作呕的沙沙声。
“可以啊，”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傍上大款了？还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锅里的菜烧焦了，发出刺鼻的糊味。
彭小雨死死攥着锅铲，指节发白：“那是别人给我的钱……”
养父嗤笑一声，把钞票塞进自己裤兜，“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早该孝敬孝敬我了。”
弟弟抓住父亲的手，想让他抽几张，闻言也附和一句：“就是！姐你这么能赚钱，这几万块的根本不当回事吧？”
彭小雨盯着灶台上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今早陈叙揉她头发时指尖的温度，善意像泡沫般虚幻，而此刻的现实却沉重如铁。
她永远逃不出这个泥潭。
养父最后给了弟弟两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我的钱都拿去炒股了，你下个学期的学费得自己想办法。”
焦黑的菜粘在锅底，发出最后的、细微的爆裂声。
彭小雨沉默地关掉煤气，心脏被撕成无数的碎片。
窗外，暴雨拍打着玻璃。
饭后，彭小雨回出租屋。
在抵达车站后，转身走上小路的途中，她看见学长陈叙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手机屏幕的光明亮了他俊美的侧颜。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散发着仿佛天使的柔光。
雨停了许久，路面相当潮湿，冷气经过微风吹拂，爬上路上行人的身。
彭小雨攥紧书包，小跑着要去与陈叙见面。
即便他的爱来得突然又没道理，可也是她活在世上，难得的一丝温存。
还没走到地方，从过道两边突然窜出几个人来。
他们这群人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长条形器械。
陈叙看到这群人，表情立刻变得慌乱起来，他拔腿想跑，但四面八方都是人，他哪都去不了，被人群围在中间。
彭小雨赶忙放缓脚步，她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报警，可她还没解锁屏幕，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背脊受到重击，人被一脚踹倒在地。
彭小雨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拽了她一把！
“滚过去！”
她踉跄着又跌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有人粗暴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陈叙身边。
陈叙的脸色惨白，却看都没看彭小雨一眼，朝为首的那人苦苦哀求：“再等几天我就有钱了，真的，刀疤哥！”
刀疤男蹲下身，拍了拍陈叙的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拖了这么久，真当我们是慈善机构？”
陈叙的嘴角有血，显然刚被打过。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声音沙哑：“真的！刀疤哥！再给我三天！”
“三天？”刀疤男冷笑一声，猛地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旁边的小弟掏出一把折叠刀，刀刃在路灯下泛着寒光：“老大，别跟他废话，先剁他一根手指，看他还能不能嘴硬！”
彭小雨浑身发抖，死死抓住陈叙的袖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叙怎么会欠这些人钱？
陈叙突然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别别别！别砍我手指头！刀疤哥，真的刀疤哥，我有钱，只要再等三天，就三天！”
刀疤男嗤笑一声，一脚踹在他肩上，用他的身体给自己搭脚。
他转头看向彭小雨，眼神阴冷，“小妹妹，你男朋友欠我们二十万，你说……怎么办？”
二十万？！彭小雨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叙。
陈叙低着头，手指死死抠进地面。
刀疤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懒得跟你们废话。”他示意小弟，“把他按住了，今天先收点利息。”
拿刀的男人一把拽过陈叙的手，按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
“不要！”彭小雨尖叫出声，扑过去想拦，却被另一个人狠狠推开。
刀刃高高举起——
就在这一瞬间，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警察！全他妈别动！”
刺目的手电光直射过来，照亮了所有人惊恐的脸。
彭小雨抬头，看见几个便衣警察冲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刀疤男一行人。
刀疤男脸色大变：“操！是条子！跑！”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警察按倒在地。
吴琛一脚踹飞了那把折叠刀，冷笑着掏出手铐：“有什么话去局里再说。”
混乱中，彭小雨颤抖着扶起陈叙。
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并不领彭小雨的情。
彭小雨很想问陈叙怎么会欠那么多钱。
可看到他苍白的脸，又不忍心问，只好按捺心中的好奇，搀扶他往药店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