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小桃就急匆匆地闯进内室，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
"小姐，快起身！凤仪宫来人传话，皇后娘娘要即刻见您！"小桃的声音因紧张而尖细。
程锦年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左肩的胎记隐隐作痛。皇后突然召见，绝非好事。她匆忙梳洗，小桃为她梳了个最简朴的发髻，只簪一支素银簪子。
"不能太招摇，免得皇后觉得您轻狂；也不能太寒酸，免得说您不敬。"小桃一边为她整理衣领一边念叨，手指微微发抖。
程锦年握住小桃的手："别怕，我不会有事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凤仪宫比贤妃的钟粹宫还要奢华数倍。程锦年垂首跟在引路宫女身后，眼角余光瞥见处处金碧辉煌，连地砖都雕刻着精美的凤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郁的香气，闻得人头晕。
"大理寺少卿程明远之女程锦年，觐见皇后娘娘。"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
程锦年缓步上前，行大礼参拜："臣女程锦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程锦年缓缓抬头，只见凤座上端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妇人，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面容保养得宜，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和眸中的锐利。这就是当今皇后，二十年前害死宁妃的真凶！
皇后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在程锦年脸上刮过："果然像...太像了..."
程锦年心头一紧。皇后也认为她像宁妃？
"听说你精通《洛神赋》？"皇后突然话锋一转。
"臣女略通皮毛，不敢当'精通'二字。"
"背来听听。"皇后命令道。
程锦年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洛神赋》的选段。背到"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时，她注意到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停。"皇后抬手，"你为何独爱这一句？"
程锦年心跳加速："臣女觉得这两句将洛神的轻盈体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皇后冷笑一声："宁妃当年也最欣赏这两句。"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程锦年感到无数道目光刺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听说你夜探永宁宫？"皇后突然发难。
程锦年背脊一凉："臣女冤枉！臣女从未靠近过永宁宫！"
"是吗？"皇后看向一旁，"周瑶，你来说说。"
周瑶从旁走出，得意地瞥了程锦年一眼："回娘娘，臣女亲眼看见程锦年深夜从永宁宫方向回来，衣衫不整，神色慌张。"
"你血口喷人！"程锦年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叩首，"臣女失态，请娘娘恕罪。"
皇后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年轻人，难免冲动。本宫不怪你。"她语气突然温和下来，"来人，赐座。"
程锦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她战战兢兢地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如坐针毡。
"你左肩是否有一块胎记？"皇后突然问道，声音轻柔得可怕。
程锦年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皇后怎么也知道胎记的事？贤妃告诉她的？
"回娘娘，确有一小块胎记..."她声音发颤。
"让本宫看看。"皇后的语气不容拒绝。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锦年身上。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未婚女子在众人面前裸露肌肤，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但违抗皇后懿旨，更是死罪。
程锦年手指发抖，慢慢解开衣领的盘扣。就在她即将露出左肩时，殿外突然传来太监急促的通报：
"七王爷萧景珩求见！"
皇后眉头一皱："宣。"
萧景珩大步走入殿中，行礼如仪："儿臣参见母后。"
程锦年偷偷松了口气，趁机系好衣扣。萧景珩的出现绝非巧合，他一定是得到��息赶来救她的。
"景珩怎么这时候来了？"皇后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
"儿臣听闻母后召见秀女，特来请安。"萧景珩的目光扫过程锦年，不动声色，"不知母后为何单独召见程小姐？"
"本宫听闻她才华出众，特意见见。"皇后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来了，就一起用膳吧。"
程锦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不仅没继续逼她展示胎记，还留她用膳？这转变太快，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丰盛的早膳摆满了偏殿的圆桌。程锦年被安排在皇后右手边，萧景珩在左，其他几位嫔妃和秀女依次而坐。周瑶坐在程锦年对面，眼中满是嫉恨。
"程小姐尝尝这个，是江南进贡的鲥鱼。"皇后亲自夹了一块鱼放在程锦年碟中。
程锦年受宠若惊，正要道谢，忽然注意到萧景珩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心头一凛，这鱼有问题？
"谢娘娘恩赐。"她假装夹起鱼肉，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茶水洒了一身，"臣女失礼！"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平静："无妨。来人，带程小姐去更衣。"
一名宫女领着程锦年来到一间偏室，取出一套干净衣裙："小姐请稍候，奴婢去取热水来。"
宫女离开后，程锦年长舒一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书房，墙上挂着几幅画像。其中一幅被纱帘半掩着，隐约可见是个女子。
鬼使神差地，程锦年走近那幅画，轻轻掀开纱帘——
画中人身着红色宫装，眉目如画，与她有七分相似！画像一角题着"宁妃小像"四个字。
这就是宁妃！程锦年心跳如鼓。皇后书房里为何藏着宁妃的画像？而且看纸张颜色，这幅画显然是新近所作，并非二十年前的旧物。
书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程锦年忍不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青玉玉佩，雕刻着精美的凤纹。她鬼使神差地从自己衣领内掏出程夫人给她的玉佩——两块玉竟然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组成一只完整的凤凰！
"这不可能..."程锦年喃喃自语。程夫人给她的玉佩怎么会与皇后的是一对？难道...
"你在干什么？"
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锦年吓得差点摔了玉佩。转身只见皇后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臣女...臣女..."程锦年语无伦次，手中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皇后盯着那裂开的玉佩，脸色瞬间煞白："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程锦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跪地请��："臣女知罪！臣女不该擅动娘娘之物！"
皇后一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程锦年看不懂的情绪："说！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是...是家母所赐..."程锦年声音发抖。
"撒谎！"皇后突然厉喝，"程夫人怎会有此物？这是..."她突然停住，死死盯着程锦年的脸，"你究竟是谁？"
程锦年浑身发抖，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景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母后，父皇派人来问安。"
皇后瞬间恢复了威严的神色："本宫这就去。"她冷冷地看了程锦年一眼，"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滚吧。"
程锦年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出。刚出殿门，就被萧景珩一把拉住，快速带离凤仪宫。
"王爷，我..."程锦年惊魂未定。
"别说话，跟我走。"萧景珩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们避开宫人耳目，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萧景珩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松开程锦年的手："你疯了吗？敢在皇后宫中乱翻东西！"
"那幅画...宁妃的画像..."程锦年声音发抖，"还有那玉佩，和我母亲给的一模一样，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萧景珩脸色骤变："你说什么？程夫人给了你半块凤纹玉佩？"
程锦年点点头，从衣领内掏出那半块玉佩："她说是我���舅在宫中当差，若有急事可凭此物寻他。"
萧景珩接过玉佩仔细查看，神情越来越凝重："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这是当年先帝赐给宁妃的信物，另一半在先帝手中。宁妃死后，玉佩不知所踪..."
"那皇后手中的半块是..."
"很可能是从宁妃那里夺来的。"萧景珩将玉佩还给程锦年，"收好，别再让任何人看见。至于你舅舅..."他欲言又止，"我怀疑他根本不是普通宫人。"
程锦年突然想起什么："王爷为何及时出现？那鲥鱼真的有问题吗？"
"我在凤仪宫有眼线。"萧景珩没有正面回答，"至于那鱼...皇后擅长用毒，二十年前太子就是被她下在鱼汤里的毒害死的。"
程锦年倒吸一口冷气。若非萧景珩暗示，她可能已经...
"谢谢你救了我。"她真诚地说。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该单独见皇后。若非我及时赶到..."
"皇后为何对玉佩反应那么大？"
"因为这块玉佩能打开永宁宫地下的密室。"萧景珩的话让程锦年浑身一震，"当年宁妃被活埋在那里，玉佩应该随她一起长眠地下才对。如今出现在你手中，皇后自然会恐慌。"
程锦年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王爷...你说有没有可能，宁妃当年没死？或者...有人救了她？"
萧景珩摇头："不可能。密室被完全封死，没人能活着出来。而且若宁妃还活着，为何二十年不现身？"
"那这玉佩..."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宁妃死后进入密室取走了它。"萧景珩眉头紧锁，"但这几乎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当年参与活埋宁妃的人。"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而这些人，除了皇后，其他都离奇死亡了。"
程锦年脊背发凉。这宫中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现在皇后已经盯上你了。"萧景珩严肃地说，"你必须更加小心，尤其是那个胎记，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见。"
程锦年点点头，突然感到左肩一阵刺痛。她忍不住轻哼一声，捂住肩膀。
"怎么了？"萧景珩关切地问。
"胎记...突然很痛..."
萧景珩犹豫了一下："让我看看。"
在得到程锦年默许后，他轻轻拉开她的衣领，露出左肩的蝴蝶胎记。那原本淡红色的胎记此刻变得鲜红如血，边缘还出现了细微的纹路，像是某种符文。
"这是..."萧景珩脸色大变，"诅咒印记！"
"什么诅咒？"程锦年惊恐地问。
"先帝时期的秘术，据说能将人的魂魄封印...宁妃死前可能对你...不，对'她'的前世下了咒，让灵魂能够转世归来。"萧景珩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
程锦年脑中一片混乱。她是宁妃的转世？这太荒谬了！但那些梦境，那个胎记，还有对永宁宫的熟悉感...又该如何解释？
"王爷相信转世之说？"
萧景珩沉默良久："我不信。但面对你...我不得不信。"他轻抚程锦年的胎记，动作无比轻柔，"这纹路...我在古籍上见过，是'魂归'咒，施咒者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来世记忆。"
程锦年浑身发抖。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不仅仅是偶然穿越到古代，而是被宁妃的怨念召唤回来的！那些梦境不是噩梦，而是宁妃的记忆！
"我该怎么办？"她声音颤抖。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萧景珩为她整理好衣领，"皇后已经起疑，但还不确定你的身份。我会加紧调查玉佩的来源，你则要表现得像个普通秀女。"
"普通秀女？"程锦年苦笑，"皇后和贤妃都盯上我了，周瑶处处针对我，我还能'普通'吗？"
萧景珩突然握住她的手："程锦年，听着。你若出事，我这一生都将再次活在悔恨中。"他眼中闪烁着程锦年看不懂的情绪，"二十年前我没能救她，这一次...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这番话让程锦年心头一热。萧景珩对宁妃的感情，似乎不仅仅是长辈与晚辈那么简单...
"我会小心的。"她轻声承诺。
萧景珩送她回到储秀宫附近，临别时突然问道："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程锦年摇摇头。
"宁妃的忌日。"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如耳语，"二十年前的明日，她被封入永宁宫地下。"
程锦年浑身一颤。难怪她的胎记今天如此疼痛，难怪那些梦境越来越清晰——怨灵的执念在忌日临近时变得更加强烈！
"王爷打算..."
"我会去永宁宫祭奠。"萧景珩打断她，"而你，要待在储秀宫，哪里都不要去。明白吗？"
程锦年表面应允，心中却已下定决心。如果明天真是宁妃忌日，那么她必须去永宁宫！那里有她前世的遗体，有她死亡的真相，也许...还有她回到现代的方法！
回到房中，小桃焦急地迎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贤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晚膳后要见您！"
程锦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贤妃这时候召见，绝非好事。但拒绝只会更加可疑。
"知道了。帮我准备沐浴吧，我想静一静。"
浴桶中，程锦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这张脸与宁妃有七分相似，左肩的胎记是两人之间的纽带。如果她真的是宁妃转世，那么她来此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为前世讨回公道！
但代价是什么？如果揭开真相，她还能回到现代吗？还是会像宁妃一样，永远长眠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
水渐渐变凉，程锦年的决心却越发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必须知道真相——为了宁妃，也为了她自己。
明日，宁妃忌日，她将再探永宁宫。这一次，她要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密道，直面二十年前的冤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