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洒入房间,程锦年睁开酸涩的双眼。昨夜从永宁宫回来后,她几乎没怎么睡,脑海中全是红衣女子的影像和那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小姐,该起身了。"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贤妃娘娘辰时召见,得早些准备。"
程锦年这才想起今日有贤妃的召见,心头一紧。在得知宁妃可能是被谋杀后,她对后宫的每个人都充满警惕。
"小桃,贤妃入宫多久了?"她一边梳洗一边问道。
"听说有十五六年了。"小桃为她挑选了一件淡粉色衣裙,"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批选秀入宫的,当今圣上登基后晋为贤妃。"
程锦年暗自计算,贤妃入宫时宁妃应该还在世。"她与宁妃...可有交集?"
小桃的手一抖,梳子差点落地:"小姐!这话可不敢乱问!"她紧张地看了看门窗,"贤妃娘娘当年只是低阶嫔御,与宁妃娘娘地位悬殊,应当...应当没什么来往。"
程锦年注意到小桃话中的迟疑,但没再追问。小桃为她梳了个精致的飞仙髻,点缀几朵珠花,既不过分华丽,也不失体面。
"小姐今日定要谨言慎行。"小桃忧心忡忡地叮嘱,"周小姐那些话,说不定已经传到贤妃娘娘耳中了..."
程锦年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申时与萧景珩的秘密会面。他究竟要带她去见谁?那人会解开宁妃之谜吗?
贤妃的钟粹宫富丽堂皇,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地位。程锦年垂首跟在引路宫女身后,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臣女程锦年,参见贤妃娘娘。"她恭敬地行礼,不敢抬头。
"免礼。"贤妃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威严,"赐座。"
程锦年小心地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这才敢稍稍抬眼。贤妃今日着一袭湖蓝色宫装,发髻上的金凤步摇熠熠生辉,容貌端庄秀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完全不像入宫十几年的样子。
"听闻程小姐精通《洛神赋》,本宫甚是喜爱此赋,想再听程小姐品评一二。"贤妃轻抿一口茶,目光如水般落在程锦年身上。
程锦年定了定神,选了几处不太常见的句子赏析。贤妃似乎很满意,不时点头微笑。
"程小姐果然才思敏捷。"贤妃放下茶盏,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本宫听说,程小姐近日...夜不能寐?常在宫中走动?"
程锦年后背一凉,贤妃果然知道了!"回娘娘,臣女初入宫中,确有些不适应,夜里偶尔会到院中散步,但绝不敢走远。"
"是吗?"贤妃似笑非笑,"储秀宫离永宁宫可不近啊。"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下。程锦年强自镇定:"娘娘明鉴,臣女不知永宁宫在何处,更不敢靠近。"
贤妃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道:"本宫不过随口一问,程小姐不必紧张。只是宫中规矩森严,秀女私自外出是大忌,程小姐日后还需谨慎些。"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
"听闻程小姐左肩有一独特胎记?"贤妃突然问道。
程锦年心头一震,贤妃怎会知道这个?"回娘娘,确有一小块胎记,不足为奇。"
"可否让本宫一观?"
这个要求太过突兀,程锦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正当她犹豫时,一名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娘娘,皇后凤驾往钟粹宫来了!"
贤妃脸色微变,立刻起身:"快准备迎驾!"她转向程锦年,"你先退下吧,从侧门走。"
程锦年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刚走到侧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她贴着墙根快步离开,心跳如鼓。贤妃为何对她的胎记如此感兴趣?皇后又为何突然来访?这一切是否与宁妃有关?
回到储秀宫,程锦年发现秀女们都被召集到正殿。周瑶站在最前面,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什么,见她进来,立刻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程姐姐来得正好。"周瑶提高声调,"我正在说昨晚看见有人影往永宁宫方向去呢,姐姐当时在房中安睡,想必是没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吧?"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锦年身上。她强作镇定:"我睡得很沉,什么也没听见。"
"是吗?"周瑶挑眉,"那可奇怪了,我明明看见一个身影很像姐姐呢..."
"周妹妹怕是看错了吧。"赵静姝突然插话,"我昨晚起夜时看见程姐姐在房中安睡呢。"
程锦年惊讶地看向赵静姝,后者冲她眨了眨眼。她什么时候帮自己做了伪证?
周瑶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教习嬷嬷进来宣布下午学习宫廷乐舞,打断了这场对峙。
"谢谢你。"程锦年小声对赵静姝说。
赵静姝微微一笑:"周瑶仗着父亲是兵部尚书,向来跋扈。我看不惯她欺负人罢了。"
程锦年感激地点头,心中却疑惑赵静姝为何冒险帮她。在这深宫之中,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伸出援手吗?
午时过后,程锦年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乐舞练习。她换上一身素净衣裙,悄悄溜出储秀宫,向东华门方向走去。
东华门是宫中偏门,平日人迹罕至。程锦年到达时,果然看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不显眼的角落。她刚走近,车帘就被掀开,萧景珩的脸出现在眼前。
"上车。"他简短地命令。
马车内空间狭小,程锦年不得不紧挨着萧景珩坐下。男子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气萦绕鼻尖,让她有些不自在。
"王爷要带我去见谁?"她小声问道。
萧景珩目视前方:"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马车驶出宫门,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萧景珩带着程锦年快步走入内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窗边绣花。
"张嬷嬷,人带来了。"萧景珩轻声道。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程锦年的瞬间瞪大,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
"娘、娘娘?"她颤抖着伸出手,"是您回来了吗?"
程锦年惊诧地看向萧景珩,后者微微摇头:"张嬷嬷,这是程大人的千金程锦年,不是宁妃。"
张嬷嬷这才回过神来,但目光仍死死盯着程锦年:"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绕着程锦年转了一圈,"连走路的姿态都像..."
"嬷嬷以前伺候过宁妃?"程锦年忍不住问。
"老身是永宁宫的掌事宫女,从娘娘入宫就一直跟着。"张嬷嬷示意他们坐下,声音压得极低,"七王爷说您想知道宁妃娘娘的事?"
程锦年点点头:"请嬷嬷告诉我真相。"
张嬷嬷长叹一口气:"那是二十年前的雨夜...先帝最宠爱的宁妃娘娘,被活埋在了永宁宫地下。"
"活埋?"程锦年倒吸一口冷气。
"那年太子突发恶疾身亡,先帝悲痛欲绝。后来查出是被人下毒,而所有证据都指向宁妃娘娘。"张嬷嬷老泪纵横,"但娘娘是冤枉的!她那天晚上是去阻止真正的凶手,却被反咬一口..."
"真正的凶手是谁?"程锦年追问。
张嬷嬷看了一眼萧景珩,得到默许后才低声道:"当今皇后,当时的刘贵妃。"
程锦年如遭雷击。现任皇后杀了太子,还嫁祸给宁妃?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发颤。
"娘娘发现刘贵妃在太子的药中下毒,赶去阻止却晚了一步。刘贵妃反咬是娘娘所为,还伪造了证据。"张嬷嬷抹着眼泪,"先帝震怒,下令...下令将娘娘封在永宁宫地下密室里..."
程锦年想起昨晚发现的那条隐秘通道,一阵恶寒袭上脊背。宁妃是被活埋的!难怪她的怨念如此之深,以至于二十年后还在寻找真相!
"宁妃娘娘死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她轻声问。
"一袭红色嫁衣。"张嬷嬷的回答让程锦年浑身发抖,"那是先帝赐的,娘娘本打算在太子痊愈宴上穿的..."
红色宫装!与她梦中一模一样!
"嬷嬷,宁妃娘娘...她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胎记?"程锦年鼓起勇气问道。
张嬷嬷的眼神变得锐利:"娘娘左肩有一个蝴蝶形的朱砂胎记,是先帝亲手点的,说象征'破茧成蝶,永世不离'。"她突然抓住程锦年的手,"小姐,您为何问这个?难道您..."
程锦年下意识捂住左肩,那里的胎记正隐隐发热。
张嬷嬷见状,不由分说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那个蝴蝶胎记。老人顿时泪如雨下:"是娘娘!真的是娘娘回来了!这胎记的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萧景珩皱眉,但眼中已有动摇。
"王爷,老身伺候娘娘多年,绝不会认错!"张嬷嬷激动地说,"娘娘生前常说,若有来世,定要回来讨个公道。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程锦年脑中一片混乱。她是宁妃的转世?还是仅仅因为同名同貌,被当成了宁妃的化身?但那个胎记,那些梦境...又该如何解释?
"嬷嬷,宁妃娘娘...她闺名也是程锦年吗?"她轻声问。
"不,娘娘闺名沈清羽,'锦年'是先帝赐的封号,取自'锦绣年华'之意。"张嬷嬷的回答让程锦年稍感安慰,至少她不是与宁妃同名。
萧景珩突然问道:"张嬷嬷,当年除了您,还有谁知道宁妃是被冤枉的?"
"先帝...先帝后来可能知道了真相,所以临终前下旨封闭永宁宫,不许任何人提及娘娘。"张嬷嬷压低声音,"还有刘贵妃...现在的皇后,她心知肚明。"
"所以皇后一直担心宁妃的冤魂回来复仇?"程锦年恍然大悟,"难怪永宁宫成了禁忌..."
"娘娘死得太惨了..."张嬷嬷泣不成声,"被活活困在地下,没人敢救她...七王爷当时年幼,想救却无能为力..."
程锦年惊讶地看向萧景珩。他与宁妃之间还有这样的往事?
萧景珩脸色阴沉:"我当时只有十岁,听到消息赶去时已经晚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宁妃...曾是我母妃的挚友,待我如亲子。"
这一刻,程锦年终于明白萧景珩为何对她的梦境如此关注。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宁妃的影子,想要弥补当年的无能为力。
"嬷嬷,永宁宫地下密室...入口在哪里?"程锦年突然问道。
"小姐万万不可去!"张嬷嬷惊恐地抓住她的手,"那地方怨气太重,娘娘的魂魄被困在那里二十年不得超生...您若去,只怕会..."
"会怎样?"
"会被娘娘的怨气吞噬,重蹈覆辙。"张嬷嬷严肃地说,"王爷,您一定要阻止她!"
萧景珩点点头:"我会看住她。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宫了。"
离开前,张嬷嬷突然拉住程锦年的手:"娘娘...不,小姐,您一定要小心皇后和贤妃。贤妃是皇后的亲侄女,她们是一伙的。"
程锦年心头一震。难怪贤妃对她的胎记如此在意!
回宫的马车上,程锦年和萧景珩都沉默不语。直到接近东华门,萧景珩才开口:"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警告你远离永宁宫了?"
程锦年点点头:"但我不能就此罢休。宁妃...她在梦中向我求救,我必须帮她讨回公道。"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萧景珩声音低沉,"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但皇后势力根深蒂固,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法撼动。"
"那条密道...宁妃的遗体可能还在那里,那就是证据!"
"然后呢?挖开永宁宫,让全天下都知道先帝冤杀宠妃?"萧景珩冷笑,"皇上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丑闻曝光,哪怕凶手是他亲生母亲。"
程锦年哑口无言。古代皇权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
"那我至少应该...应该让宁妃入土为安。"她低声说,"没人应该那样死去,又那样被遗忘。"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很像她...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善良。"他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但你得答应我,不要擅自行动。宫中已有人注意到你的异常,贤妃今日召见你就是警告。"
程锦年想起贤妃突然问起胎记的事,心头一凛:"王爷怎么知道贤妃召见了我?"
"我自有耳目。"萧景珩没有正面回答,"到了,下车吧。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那个'好朋友'赵静姝。"
"赵静姝?她怎么了?"
"她父亲是兵部侍郎,周尚书的得力助手。"萧景珩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她帮你纯属好心?"
程锦年如坠冰窟。原来赵静姝是周瑶一派的人!那她为何要帮自己作伪证?难道是为了获取信任,好进一步探查她的秘密?
萧景珩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不要轻信表面上的善意。"
回到储秀宫,程锦年发现气氛异常紧张。小桃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拉她进屋。
"小姐去哪了?贤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皇后要见所有秀女,独缺您一人,周小姐趁机说了好多坏话!"
程锦年心头一紧。皇后突然要见秀女,莫非与贤妃今日的召见有关?
"现在什么情况?"
"皇后大怒,说明日要亲自审问您呢!"小桃急得直跺脚,"小姐,这下可糟了!"
程锦年握紧拳头。皇后这是冲着她来的,很可能与宁妃有关。她必须做好准备,面对这场风暴。
夜深人静,程锦年辗转难眠。左肩的胎记灼热难当,仿佛在提醒她与宁妃的联系。窗外的月光如水,她恍惚间又听到那个声音:
"你回来了...为我讨回公道..."
程锦年轻抚胎记,在心中默默回应:我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揭开真相,让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