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昭阳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林池月一夜未眠,此刻正对着铜镜细细描画妆容。她选了口脂中最艳丽的朱砂红,一笔一笔涂抹在唇上,如同在绘制一张即将上演好戏的面具。
"娘娘,您要的衣裳准备好了。"紫苏捧着一套正红色金线绣凤朝服进来,眼中带着疑惑,"可今日并无大典,娘娘为何..."
林池月没有回答,只是展开双臂让紫苏为她更衣。正红色,是皇后才能用的颜色。她今日偏要僭越,就是要试探谢云瑶的反应。
"去把本宫珍藏的那盒雪山云雾茶取来。"穿戴整齐后,林池月吩咐道,"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紫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应是。她跟随林池月时间不长,却已深知这位主子心思深沉,行事常有深意。
凤仪宫的晨雾还未散尽,谢云瑶已经起身,正在书房批阅宫务折子。听闻林池月求见,她眉头微蹙,随即恢复平静:"请皇贵妃进来。"
当一身正红的林池月踏入殿内时,谢云瑶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妹妹今日好生艳丽。"
林池月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她故意将"皇后"二字咬得极重,"特来感谢娘娘多年照拂。"
谢云瑶示意她入座,目光扫过那盒雪山云雾茶:"妹妹有心了。这茶难得,本宫都舍不得喝。"
"再好的茶,也要懂得品的人才能尝出真味。"林池月亲手斟茶,"就像人,相处再久,也未必知道对方真面目。"
谢云瑶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妹妹此话何意?"
林池月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那枚带血的玉佩,轻轻放在案几上:"娘娘可认得此物?"
谢云瑶看到玉佩,面色骤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块寻常玉佩罢了,妹妹从何处得来?"
"淑妃给的。"林池月直视谢云瑶的眼睛,"她说,这是前朝太子的信物,而我...是前朝余孽。"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谢云瑶缓缓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腕上的白玉镯。
"娘娘不否认?"林池月声音发冷。
谢云瑶突然笑了:"淑妃将死之人,胡言乱语罢了。妹妹何必当真?"
"是吗?"林池月也笑了,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那娘娘可否解释一下,这封信中为何称我为'昭阳公主'?"
这是她今早从昭阳宫密室中找到的,藏在先帝遗物中的密信。信中清楚写明,前朝太子有一女名昭阳,宫变时被柳如是救出,下落不明。
谢云瑶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起身走到窗前,背对林池月:"你既然已经知道,本宫也不必再隐瞒。"她转过身,眼中再无往日的温柔,"不错,你确实是前朝余孽。本宫从一开始就知道。"
林池月胸口如遭重击,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确认仍是另一番滋味。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为什么帮我上位?"
"因为复仇。"谢云瑶冷笑,"你以为只有你懂得复仇?我父亲死于前朝余党之手,这个仇,我记了二十年!"
她步步逼近林池月:"扶你上位,让你尝尽荣华富贵的滋味,然后再将你打入地狱——这才是最完美的复仇!"
林池月浑身发冷,却强自镇定:"那为何现在才揭穿?"
"因为时机到了。"谢云瑶轻抚腕上的玉镯,"北疆平定,王家倒台,朝中已无大患。接下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该清理前朝余孽了。"
林池月突然笑了,笑得谢云瑶心头一颤:"皇后娘娘果然深谋远虑。只可惜..."她缓缓起身,"您算错了一步。"
"哦?"
"我若真是前朝余孽,又怎会主动来质问您?"林池月从发间取下一支金簪,轻轻一拧,露出中空的簪身,"这支簪子里,装着我们的对话。此刻,皇上应该已经听到了全部内容。"
谢云瑶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诈我?"
"不错。"林池月冷笑,"我根本不信淑妃的鬼话。那块玉佩是假的,密信也是伪造的。我就是要看看,娘娘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霄带着御前侍卫破门而入:"谢氏!你好大的胆子!"
谢云瑶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池月:"你...你设计我!"
林池月跪地行礼:"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知道真相。"
李霄扶起她,怒视谢云瑶:"朕早觉得你与林贵妃关系蹊跷,没想到竟藏着如此歹毒心思!什么前朝余孽,分明是你构陷忠良!"
谢云瑶突然大笑:"皇上啊皇上,您以为她是什么善类?她利用西域奇药控制您的心智,您却浑然不觉!"
李霄一愣:"什么西域奇药?"
"龙血竭!"谢云瑶厉声道,"她日日佩戴的香囊里就藏着这种药,能让人产生幻觉,记忆混乱!"
林池月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娘娘血口喷人。若真有此药,臣妾愿当场验明正身!"
李霄狐疑地看着两人,一时难以决断。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皇上!不好了!淑妃在狱中自尽了,留下血书指控皇后娘娘毒杀先帝!"
这一消息如同惊雷。李霄一把抓过血书细看,脸色越来越沉:"谢氏!你还有何话说?"
谢云瑶面如死灰,突然扑向林池月:"贱人!都是你设计的!"
御前侍卫立刻将她制服。李霄冷声道:"皇后谢氏,涉嫌谋害先帝,构陷贵妃,即日起废去后位,打入冷宫!林贵妃暂代六宫事!"
谢云瑶被拖走时,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刻骨的恨意:"林池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待所有人退下,殿内只剩林池月和李霄二人。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爱妃受惊了。"
林池月低头:"臣妾无碍。只是..."她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关于谢氏所说的龙血竭..."林池月轻声道,"臣妾确实用过一种安神香料,但绝无控制圣心之意。若皇上不信,臣妾愿以死明志!"
李霄扶起她:"朕自然信你。"他叹了口气,"谢氏疯癫,胡言乱语罢了。"
林池月暗中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长期受龙血竭影响的李霄,已经无法分辨真实与幻觉的区别。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讲。"
"谢氏虽罪大恶极,但毕竟与皇上青梅竹马。"林池月眼中含泪,"臣妾恳请皇上开恩,不要赐死她。"
李霄动容:"爱妃心善。准了,就让她在冷宫了此残生吧。"
离开凤仪宫,林池月望着初升的朝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谢云瑶以为自己在下一盘大棋,却不知早已成为她棋盘上的弃子。
昭阳宫内,紫苏正在整理林池月的朝服。见主子回来,连忙迎上:"娘娘,事情..."
"很顺利。"林池月褪下华服,换上一身素衣,"去准备一份素斋,本宫要去冷宫看看废后。"
紫苏愕然:"娘娘?这..."
"怎么,连你也要质疑本宫的决定?"林池月冷冷道。
紫苏慌忙跪下:"奴婢不敢!"
冷宫依旧阴冷破败,只是这次,关在里面的人换成了谢云瑶。见到林池月,她冷笑一声:"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林池月示意左右退下,独自走到谢云瑶面前:"娘娘,哦不,谢姐姐,我来是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到底是不是前朝余孽?"
谢云瑶愣了一下,突然大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当然不是!"她擦去笑出的眼泪,"你母亲确实是柳如是,但她不是什么前朝宫人,而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那对玉镯,就是她们结拜的信物。"
林池月心头一震:"那玉佩和密信..."
"自然是假的。"谢云瑶冷笑,"我本想借这个由头除掉你,没想到反被你算计了。"
林池月沉默良久,突然从食盒底层取出一把精致的金钥匙:"这是冷宫后门的钥匙。今夜子时,不会有人当值。"
谢云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您教会了我一件事。"林池月轻声道,"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她转身离去,留下谢云瑶一人握着钥匙发呆。走出冷宫,林池月望着湛蓝的天空,长舒一口气。她放走谢云瑶,并非出于仁慈,而是要借谢家残存的势力,牵制朝中其他对手。
毕竟,如今的她已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距离后位仅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她必须走得稳、走得狠。
回到昭阳宫,林池月命人取来凤印。金印在手,沉甸甸的质感让她想起这半年来的腥风血雨。徐贵嫔、郁贵妃、淑妃、谢皇后...一个个对手相继倒下,而她,笑到了最后。
"娘娘,皇上派人来问,晚膳是否过去用?"紫苏轻声询问。
林池月放下凤印:"告诉皇上,臣妾稍后就到。"
她走到铜镜前,开始精心装扮。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林美人了。权力与阴谋已经重塑了她的灵魂,如今的她,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紫苏,去把本宫那件明黄凤袍取来。"
"娘娘!"紫苏惊呼,"那是皇后朝服..."
林池月微微一笑:"很快就不是僭越了。"
窗外,夕阳西下,将昭阳宫的琉璃瓦染成血色。在这深宫之中,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