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孩子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听到那个甜美的声音的时候，发现小笛子已经把我带到了小清河边的石榴树旁。
“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想过去抱着妈妈痛快地哭一场，为了我，也为了那些遭劫的生灵。可是，我的脚已经深深地钻到了地下，变成了根须，它甚至已经开始从泥土里吸取水分了。
“你后悔吗？”妈妈问道，“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不，妈妈。”我说，“我不后悔。我为自己曾是人类而感到羞惭，尽管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动物的事。我要守在你的身边，静静地，直到老去。”
起了点风，我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响。啊，我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茂盛的树冠。那声音就是从我的头顶上发出来的。
“你看那边是谁。”妈妈指了指小清河那边，说道。
“啊，爷爷，你也在这里啊！你也变成树了啊！”
爷爷在那边快乐地笑着，那笑声跟以前一样乐观，爽朗。
“是啊。”爷爷的身子在微风中摇晃着，说，“我知道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你。”
“咦，小笛子呢？”我忽然想起了小笛子。
“我就在你身边啊。”
“哈，小笛子，你也变成了树。”
“其实，我们——还有所有的人，动物，以前都是一棵棵树。”妈妈在一旁说道，“我们组成一个庞大的家族，幸福而快乐。可是，不知从哪天起，一株树发出了可怕的叹息，它说，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固定的地方默默地老去，而不是像风一样自在地快活一番呢。这声叹息传遍了整个森林，树们开始蠢蠢欲动。它们走向自己心之向往的地方，变成了这变成了那。它们之间互相冲突，杀伐，流血开始了，悲剧产生了。这不过是个开头，当人类以其它动物不可比拟的优势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更大的悲剧拉开了序幕。如果说动物之间的杀伐是为了生存，那么，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拯服完全是出于一种贪婪……”
这一次，我听懂了妈妈的话。
“其实，人类不过是生态链中一个普通的组成部分，要是他们认清这一点，这个世界会更加美丽，遗憾的是，他们到如今仍然执迷不悟，以为他们的规划是世界上最完善的，设计是最全面的……他们没有弄明白，一个不以大自然为本的世界是不平衡的，残缺不全的……”
妈妈的话铿锵有力，在森林中每一个角落回环着，落地有声。
“我们听到了。”森林中很多树说，“所以我们从人类回归，变成了树木。尽管某一天我们可能被那些贪婪的人们所砍伐，但我们无怨无悔。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平静，再生不出一丝纷争。我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建设就不会有一种全新的美，但不顾及人与自然和谐的建设，就意味着再精密设计过的建设也是没有意义的，它会在人类没有感知的情况下，给大自然带来祸乱的同时，也会殃及他们自己。”
“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我们这个行列。”树们满怀信心，“我们热烈欢迎他们的回归。”
在那片宁静的大森林中，这样的声音经久不绝。可是，未来真会是树们想象的这样吗？我的心里充满了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