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沭阳侯府因婚事起龃龉的同时,怡香楼也起了风波。
林汕春替花魁晴儿赎了身,携她出城,在五里短亭与晴儿的几个好友依依惜别,又上马送到十几里外,才告辞回城。
晴儿自是恋恋不舍,把林汕春请到一边,将装有银票的袋子递过去:“您的恩情山高海深,晴儿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还望笑纳。”
林汕春面色一沉:“本人出手助你,只为看不惯骆越王子在南越横行霸道,也看重你临危不避、毅然回来解困的义举,非为别的。告辞!”
拱拱手,上马径直往回走。
他走得如此决绝迅速,晴儿愣神,差点忘记将拿钱袋的手缩回来。
林汕春走不多远,四顾无人,去到路边僻静处,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又往脸上涂些蜡黄,增贴一横胡子,再贴上两道眉毛盖住原来的。
到水边照照,看到和原来的样貌偏差很大,于是上马回城。
才到怡香楼外,就见门口围了一圈人,个个伸长脖子往楼里面看。
林汕春挤进人丛,往院子里瞄一眼,一腔怒火冲上来。
他与晴儿道别后,担心骆越王子再来怡香楼胡闹,因此回城先到怡香楼,一看,果然如此。
只见院内居中位置,骆越王子坐在太师椅上,张牙舞爪的,脚下似乎还踩着一个人。
看来这个人渣不见棺材不落泪,必须治他一治。
于是拐着脚蹩上台阶,沙着嗓子问看门的小厮:“怎么回事?你们今天闭店?”
小厮见来人虽然是个瘸子,然而穿着光鲜,推测是个大客,便说:“没有闭店呢,您请进!”
“那,里面为何喧哗?”
“有位贵客多喝了酒。要不,您改天再来?”小厮说。
“我几百里外赶来,为的到这里见个人,改天?明天我家人发觉,便要追来逼我回去成亲了。”
小厮为难了:“那……”
林汕春不再搭理小厮,瘸着脚拐进了院门。
仿佛昨日重现,怡香楼的院子又乱了,只见桌椅东倒西歪,杯盘砸碎在地。
林汕春刚入院门,就有另外的小厮迎上来,低声说:“客官订哪个房间?”
林汕春看见门口两边的茶位坐有客人,便走过去坐下,说:“就在这吧。”
小厮端起桌上的茶壶窠沏茶,丫鬟奉上茶点,林汕春挥手让他们退去,这才观察院子里的情形。
他选的这个茶位,和骆越王子斜对面。
他的旁边,王子正对面的茶位,有两位茶客,富家公子打扮,一个穿灰色棉袍,一个穿褐色棉袍,都侧身坐着,不敢直面对面的王子。
见林汕春坐到旁边,褐袍公子白了他一眼,低哼道:“这时候进来,找死?”
林汕春不理他,抬头看骆越王子。
王子这次没有饮酒,只见他叉开双腿坐着,双手的胳膊肘向外拐,手掌则握成拳杵在腿上,姿态难看,气势凌人。
比昨日骇人的是,他的左脚踏着一个人,正是怡香楼的鸨公。
鸨公已经被吓得面如土灰。
怡香楼主人——鸨母则跪在鸨公旁边,不住磕头:“殿下开开恩,放过我们吧!”
“可以!”王子瓮声瓮气说,“把花魁交出来!”
“殿下开恩,实在没有办法,晴儿、晴儿今早由一位贵客赎身,跟他走了哇!”
“什么?”王子大叫,“吾尚未来到,你就将花魁卖了?”
“实在不知殿下您一定要找她,只以为我们怡香楼的好姑娘多的是,晴儿不在还有翠儿、莺儿。老身愚拙,殿下早点告诉老身您也想替晴儿赎身,老身就明白了哇……”
这话绕来绕去的,意思是:既然王子您没有明说只冲着晴儿来,更没有说要替晴儿赎身,那么有恩客出得大价钱,我答应晴儿跟他走无可厚非,你不能怪我。
当然鸨母说得非常委婉,还带上极度懊悔的语气。
谁知,这番哀求对渣王子不起作用,骆越王子牛牯眼一瞪:“现今知道了,还不赶快找回来?”
老鸨又是一番磕头:“那恩客不肯透露身份,只领着晴儿出东门走了哇!翠儿、莺儿她们可以作证,她们亲自送的晴儿!”
王子咬牙说:“好!无论如何追不回来了是不是?”
“是……”
“那你说说,怎样让吾心头气消?”
“这……老身让翠儿、莺儿陪您喝酒行不行?”
“不行!什么满脸锅灰的丑八怪,也敢推到吾跟前来!这样,你肯做一件事,迈腿就走,再也不来!”
老鸨露出期盼的神色:“请问什么事?老身一定尽力做到!”
“你,和他,”王子向鸨公翻翻牛牯眼,“互相扇对方一百个耳光,别说你做不到!”
“这?”老鸨迟疑着,看一眼王子脚下的鸨公。
王子一脚将鸨公踢起:“开始吧!”
鸨公鸨母悲切切地互相看着,老鸨说“老头子,对不住了”,抬手扇了过去,却是气势大、力度小。
左右开弓打了十下,对鸨公说:“该你了,也打我十下。”
鸨公抡起巴掌正想打,却听王子说:“刚才打得太轻,不算数,重头再来!”
“啊!”老鸨万万没想到。
一百个重重的耳光,不死也会重伤。
王子怒吼:“听到没!重新开始!”
老鸨看着丈夫红肿的脸,咬咬嘴唇,高举右手就要抡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喊:“住手!”
林汕春心想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喊住手,却发现声音出自灰袍公子。
只见灰袍公子坐正身姿,满脸肃穆地直面对面。
“哈哈哈!”骆越王子张嘴大笑,“终于有人敢出声了!吾还以为南越男人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但是,”他收住笑,脸色一沉,“乌龟终究是乌龟,胆敢出头者,死!”
随着“死”字出口,王子一挥左手,他左边的侍卫猎豹似的冲出,手中的标枪直刺灰袍公子的心口。
这枪的速度太快了!
灰袍公子却身形未动,直到枪尖刺到眼前才倏然侧身,左手翻腕执住枪身往后一拖,右手抓住侍卫背部的衣服往后一送,侍卫便直直向后边飞去。
茶位后边是木屏风,侍卫的标枪刺穿屏风,身子将屏风撞出一个大洞,卡在大洞里挣扎着,像一蹬腿的癞蛤蟆。
“喔!”围观的人群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