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听雨轩。
林池月指尖捏着一根银针，在香囊上绣下最后一针。烛光下，香囊上那朵并蒂莲栩栩如生，花蕊处缀着几粒细小的珍珠。
"小主的手真巧。"青柳捧着铜镜站在一旁，"这香囊比上次的还要精致。"
林池月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这次她换了配方——除了安神的薰衣草和茉莉，还悄悄加入了一味特殊的香料：龙血竭。这是她从冷宫老嬷嬷那里学来的秘方，能让人心神宁静之余，还会对佩戴者产生莫名的好感。
"今晚的宫宴，各宫娘娘都会出席吧？"林池月放下香囊，开始梳理长发。
"是的。听说徐贵嫔准备了西域舞蹈，郁贵妃要表演箜篌，连皇后娘娘都会亲自抚琴。"青柳压低声音，"小主，奴婢听说徐贵嫔这两天频频出入郁贵妃的昭阳宫，怕是要对您不利。"
林池月手上的玉梳顿了顿，镜中映出她冷笑的嘴角："意料之中。"
她起身走向衣架，水蓝色的广袖留仙裙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她特意让尚服局赶制的——与三年前她第一次得宠时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小主真要穿这件？"青柳有些担忧，"会不会太显眼了？"
"要的就是显眼。"林池月抚过裙摆上的暗纹，"皇上喜欢水蓝色，也喜欢...怀旧。"
午时刚过，一个小太监匆匆送来一个锦盒。林池月打开一看，是一对白玉镯子，底下压着谢云瑶的字条："今夜小心饮食。"
林池月心领神会，将镯子戴在腕上。白玉触肌生温，是上好的和田玉。她不禁想起谢云瑶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这位皇后娘娘对她的关照，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的主仆情谊。
暮色四合时，林池月已梳妆完毕。她薄施粉黛，眉间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钿，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银丝缠绕的步摇，耳垂上两颗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小主，该出发了。"青柳为她披上轻纱披风。
林池月深吸一口气，将特制的香囊系在腰间。今夜，她要让李霄彻底记住林池月这个名字。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林池月到时，大部分嫔妃已经入席。她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虽然已晋为常在，但席位依然靠后。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更有充满恶意的。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立刻起身行礼。李霄今日穿着明黄色常服，比赏花会那日更显随意。他身旁的谢云瑶一袭淡金色凤袍，端庄中透着几分亲切。
"众爱卿平身。"李霄抬手示意，目光在殿中扫过，在经过林池月时微微停顿。
宴会开始，珍馐美味依次呈上。林池月牢记谢云瑶的提醒，只浅尝几口确认无毒的菜肴，酒水更是沾唇即止。
徐贵嫔果然第一个献艺。她换上了西域风格的露脐舞裙，手腕脚踝上都戴着金铃，随着鼓点旋转时，铃声清脆悦耳。李霄看得入神，不时鼓掌称赞。
"徐妹妹的舞技越发精湛了。"郁贵妃摇着团扇笑道，"只是这西域舞风大胆热辣，怕是有些不合宫中规矩呢。"
徐贵嫔脸色一僵，正要反驳，谢云瑶温和开口："皇上喜欢便是规矩。徐贵嫔有心了。"
李霄点头："皇后说得是。徐氏，赏玉如意一柄。"
徐贵嫔得意地谢恩，退下时故意从林池月席前经过，裙摆带起一阵风，险些打翻林池月的酒杯。
接着是郁贵妃的箜篌演奏。她技艺娴熟，一曲《霓裳羽衣》弹得如梦似幻。李霄闭目欣赏，结束时赞叹道："爱妃的箜篌，让朕恍若回到少年时。"
随后几位嫔妃依次表演，气氛渐渐热络。谢云瑶果然亲自抚琴，一曲《高山流水》尽显大家风范。林池月注意到，李霄看谢云瑶的眼神中满是柔情——这对青梅竹马的帝后，感情确实深厚。
"林常在可有准备？"谢云瑶刚落座便开口问道，仿佛不经意间想起。
殿中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池月。她从容起身行礼："妾身愿为皇上、皇后娘娘献上一支水袖舞。"
"哦？"李霄来了兴趣，"朕记得你从前不擅舞蹈。"
"冷宫三年，妾身别无消遣，唯有以舞排忧。"林池月轻声回答，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哀愁。
乐师奏起《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林池月褪去披风，水蓝色的广袖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她起手一个回旋，长袖如云般舒展开来，整个人宛如月下独放的幽兰。
随着音乐渐入佳境，她的舞姿越发灵动。水袖时而如惊鸿掠水，时而似流云追月，每一个转身都带着说不尽的缠绵与哀愁。更妙的是，她腰间的香囊随着舞姿散发出一缕缕幽香，渐渐弥漫在殿中。
李霄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水蓝色身影。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御花园里为他跳舞的少女——那时的林池月，眼中还没有如今这份深沉与坚韧。
音乐进入高潮，林池月连续三个快速的旋转，水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最后以一个优美的后仰结束，长袖如瀑布般垂落在地。
殿中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李霄竟站起身来："好！朕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水袖舞！"
林池月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向李霄，发现皇帝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男人对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皇上过奖了。"她低头行礼，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
"林常在舞技如此精湛，朕心甚慰。"李霄声音有些沙哑，"晋为贵人，赐居...棠梨宫。"
这一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棠梨宫可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之一，向来只有得宠的妃嫔才能居住。殿中嫔妃们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徐贵嫔脸色铁青，郁贵妃眯起了眼睛，就连谢云瑶都微微睁大了双眸。
林池月自己也吃了一惊。她原计划是通过才艺引起皇帝注意，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她立刻跪地谢恩："妾身谢皇上恩典。"
宴会结束后，李霄竟亲自走到林池月面前："朕送你回宫。"
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后宫的妒火。林池月能感觉到身后如刀般锋利的目光，但她只是温顺地低头："妾身不敢劳烦皇上。"
"无妨。"李霄伸手虚扶她起身，忽然压低声音，"你今日的舞姿，让朕想起了一些往事。"
林池月心头一跳，抬眼看向皇帝。李霄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困惑。
御辇缓缓行驶在宫道上，林池月与李霄并肩而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李霄忽然皱眉，"朕似乎在哪里闻过。"
"是妾身自制的香囊。"林池月解下腰间的香囊奉上，"用了薰衣草、茉莉和几味安神的草药。"
李霄接过香囊，在月光下端详着上面的并蒂莲绣样："你的绣工也很出色。"他顿了顿，"池月，当年的事...你可还怨恨朕？"
这一声"池月"叫得自然又亲昵，仿佛三年的冷宫时光从未存在。林池月心中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妾身只怪自己当年不懂事，惹皇上生气。"
李霄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变了许多。"
"冷宫三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林池月轻声回答。
御辇停在棠梨宫前。李霄竟亲自扶她下辇："朕改日再来看你。"
望着远去的御辇，林池月脸上的温婉笑容渐渐冷却。她转身进入棠梨宫——这里比听雨轩宽敞华丽得多，宫女太监们已经跪地迎接新主子。
"都起来吧。"林池月淡淡道，"青柳，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浴池中，林池月闭目沉思。今日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李霄对她的兴趣显然不止于才艺。那声"池月"，那句"想起往事"，都说明皇帝心中还留有她的影子。
"小主，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贺礼。"青柳捧着一个小锦盒进来。
林池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棠梨宫有本宫的人，可放心使唤。徐郁已联手，务必小心饮食衣物。"
她将字条烧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徐贵嫔与郁贵妃联手在她意料之中，但谢云瑶的暗中相助却是个意外之喜。这位皇后娘娘，究竟在图谋什么？
与此同时，昭阳宫内，郁贵妃正把玩着一只翡翠镯子。
"娘娘，就这么看着那林氏得宠吗？"徐贵嫔咬牙切齿地问。
郁思琅轻笑一声："急什么？皇上向来喜新厌旧，这林池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倒是你，查清楚她的底细了吗？"
"查到了！"徐贵嫔压低声音，"她虽是林家女，但却是庶出。她生母是个歌姬，后来被林大人收房，没几年就病死了。"
"哦？"郁思琅来了兴趣，"庶女出身，这可是个好把柄。皇上最看重门第，若知道宠爱的贵人竟是个歌姬之女..."
两人相视一笑，阴谋在夜色中酝酿。
棠梨宫内，林池月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弯冷月。她知道，从今晚起，自己将正式成为后宫众矢之的。徐贵嫔的报复，郁贵妃的算计，还有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敌人...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宰割。"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上的白玉镯子——那是谢云瑶给她的护身符。
窗外，一阵风吹过，棠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雪。在这深宫之中，新一轮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