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忙什么呢?”
有个少年的母亲发微信来。起初,我只看着锁屏中央的闪烁而没划破。开始的文字细语轻声,十来个字细碎碎地伴着清明淡寡的雨敲落。短信提示音窸窣地鸣荡,这几阵后,便是截图的猛潮,没有敲打的节奏,也看不见图,只有缩写和高频的震荡与鸣叫。
“这究竟要怎么办?”
厌世的话语,但并非自我消化。“他们是邪恶的。”“都该吃天火。”“都欠图图了。”“我不怕放烟花,一提放烟花我就高兴。”
“他有没有加虐猫群或者字面上写作‘爱猫’、‘舒压’一类的、或者总看所谓‘爱人TV’的视频?”
“那些是哪种邪教吗?怎么还会虐猫?”
这母亲不过是三十来岁的女忙人,为了升职、考证、家教和保持身材已拼尽一切,更住在小城市,且又无她父母一辈滥买抖音快手乃至百家号稀奇便宜小商品的惯习。她父亲说,她女儿不看SNS,“都不懂得任何互联网里的回声。”
“心理医生也在看,这究竟该怎么办?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那个被她儿子称作“弱智,但是有一些正道神国价值”的澳大利亚,法律规定强制投票,也限制十六岁以下未成年人使用SNS。她看到她儿子极力夸赞澳大利亚的这方面行径,浑然不懂:“他这是精神分裂一类的事吗?为什么几分钟前还在痛骂澳大利亚,然后又开始夸这种事了?他现在最离不开的就是手机呀!”
按她儿子的说法:“我?我辩证法学得好!”当然,他没有打标点,他用了emoji,但我一时没找到他用的是哪一个,更找不到他表情包的出处。我不想复制粘贴,只想寻了根后再把他的好话给挪用,但他却没有这样的包袱,几乎每一句话都能在别人那里找到完全一致的回响。这甚而不是模仿,而是完全的对等与对等后的毁坏,仿佛要用复制与粘贴肢解被粘贴与被复制的一切,然后愤怒且快乐得无边,徜徉在深夜因过劳而焦焚的脑细胞尸骸的电闪雾腾里。
“他会不会在用不该用的药?”
嗯。澳大利亚国会议员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想说:“不用担心,这是集体食物中毒。”但这种话只能让她的儿子真假地乐一两下,却不能让她的精神放松。我便找到她儿子,我问他:“你母亲对你怎么样?”他说很好。又问他:“你最近断了去天字号中学的梦了没?”他说:“反正考了地字榜头一号的,也还凑合。”可你无法再问他归宿、想像、现实与边界的问题,因为他一无所知,只是与所有人一般随万物飘荡,你不能把这件会被理解成哲学与奇观的事情交给一个信奉砸毁奇观肢解哲学的梦游少年,于是,我只能说、兴许你也只能说——
“你妈快得抑郁症了。或许已经抑郁了。”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若你答:“兴许是中年危机吧。”然后,他兴许会放下手机,转身朝尚未真的被烟花撕裂的现实的牵连走去,又或许不会,又或许让一切淆混,又或许使生活继续以混沌的方式凝结不变的秩序。
但你既知道你只是这一切的旁人,却又知道这些事可以有别样的面貌。你看着眼前的符号,你用电脑敲打着将映射到他手机中的文字,你的脑中绝无希望或绝望可言,只有一阵感触,而你想把这阵感触告诉给他们所有人。
你会说什么呢?我说的是:“你母亲看你有点像特朗普。”然后,我给他发了一些我为别人总结的特朗普资料,目前尚未直接使用对话式LLM来做这件事。
“这是啥?”
我想说“这是愚蠢”,但我说不出口,因为这是现实,而没有任何能对等“愚蠢”的现实,存在于我对这一词汇的情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