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王大壮蹲在客栈后院的井台边搓洗衣裳。木盆里泡着江灵的月白襦裙,袖口沾着昨日放河灯时蹭的朱砂色。他粗粝的指节捏着皂角,搓出满盆细碎的白沫子,惊得井沿青苔上饮水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王大哥,新磨的豆腐脑!"客栈老板娘挎着竹篮跨进月洞门,碗底垫着片翠绿的芭蕉叶,"多给你俩撒了炒米,小娘子吃着脆生。"话音未落,东厢房支摘窗里探出只素白的手,江灵散着发倚在窗边笑:"劳烦阿婶再添勺红糖桂花。"
王大壮甩着手上的水珠往灶间跑,青石板上湿漉漉的脚印连成串。回来时端着两个粗陶碗,碗沿还烫着灶火的余温。江灵趴在窗棂上接碗,松垮的衣领滑出半截锁骨,惊得他差点泼了豆腐脑。
"昨儿集市上扯的布..."王大壮从怀里掏出块靛青棉布铺在石桌上,"李裁缝说这颜色衬你。"布匹间滚出两颗麦芽糖,裹着草纸渗出的油印,是布庄掌柜塞的添头。
日头爬上檐角时,江灵坐在廊下绣帕子。银针引着靛青丝线,在帕角勾出尾胖头鱼——正是昨日河灯的模样。王大壮蹲在菜畦边择韭菜,黄泥地上摆着从早市买回的河虾,虾尾还在竹篓里弹动。
"阿婶说西街刘铁匠今儿开炉。"江灵咬断线头,将帕子丢进王大壮装菜的竹篮,"去打把菜刀可好?"话音未落,隔壁院墙头冒出个总角小儿,举着竹竿敲打他们院里的石榴树:"阿姐阿姐,石榴咧嘴啦!"
王大壮踩着石臼摘了七八个裂口的红石榴。江灵掰开个最圆的,籽粒像玛瑙珠子滚在粗瓷盘里。小儿趴在墙头咽口水,不一会儿便得了半盘,兜在衣襟里跑得欢,惊起巷口晒太阳的花狸猫。
申时三刻飘起细雨,青瓦檐角坠下串珠帘似的水线。江灵蜷在藤椅里翻黄历,脚边炭盆煨着桂圆红枣汤。王大壮蹲在门槛上磨新打的菜刀,磨刀石淋了雨水,哧溜哧溜响得绵长。
"惊蛰那日..."江灵忽然指着黄历上的朱批,"宜修灶。"话音未落,灶间传来瓦罐碎裂声——原是那尾养在陶瓮里的鲫鱼蹦得太欢。王大壮拎着湿淋淋的鱼出来,衣摆还沾着片碧绿的浮萍。
暮色染红窗纸时,院里飘起炝锅的葱花香。新打的铁锅油亮亮泛着光,韭菜炒河虾的鲜气混着豆腐鱼汤的浓白。江灵将绣好的帕子叠进王大壮枕下,帕角的胖头鱼鼓着腮,倒像在笑他切土豆丝粗细不均。
掌灯时分,客栈掌柜送来盏走马灯。灯屏上绘着渔樵耕读,转起来时影子投在粉墙上,晃悠悠映出半室人间烟火。江灵舀了勺鱼汤泡饭,忽然指着灯影笑:"这樵夫倒像你砍柴的模样。"灯芯啪地爆了个火花,惊落她发间沾着的石榴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