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梦,远比人们想象的更真实。”谈医生手指轻点着沙发扶手。
刚听到这话,安进一时还有些莫名,可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心海...
“人心底的某些东西,可以轻易骗过主人的意识,甚至在主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控制着他,但在梦里,它们往往无所遁形。”
“... 远比人们想象的更真实...”被这道闪电刹那照亮的却是一片无边混沌,变幻无定、明暗未分...安进心头一沉,转瞬间,那场怪梦里的氛围仿佛又重临了。
“谈医生...”欲言又止间安进眼神幽变。
“怎么?”见安进神色飘忽,谈医生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问题是...我觉得...我那个梦,不是梦。”
再听到安进语气,谈医生的判断有了一点变化,但她还要再试探一下,“不是梦的梦?这招数有点新鲜哦。”
见谈医生以为自己还在开玩笑,安进也不作辩解,低下头,略一回想,伸手指向诊室尽头一扇小门,“那里面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三扇门,正面两扇门分别通往两个囚室一样的小黑屋,另一扇门我打不开。”
谈医生眉头微蹙,“你什么时候偷偷进去的?”那里可从来没带安进去过。
“就在这个不是梦的梦里。”安进抬起头,看向谈医生。
两人相视之下,某种真幻莫辨的异感闪现在目光相交处。
片刻,谈医生伸手接过了安进的PAD。
在那个怪梦里,安进跑回楼上找人的时候,曾闯进优康中心,在这里四处搜寻。
谈医生看了看记录时间,想起那天保洁阿姨曾跟她提到一早小屋里那扇锁着的门上有脚印,当时她随手就把它擦了,转头想想又有点不放心,才告诉了谈医生。
后来大家查看一番,并没少什么,物件也没有被搬动的痕迹,屋内完好无损,也就没在意。
而在安进的梦境记录中分明写着,他在闯入那间小屋后,由于打不开那扇门,情急之下便踹了上去...
难道这真像安进所说“不是梦”?
但看着梦境记录上太过离奇的种种,又绝对不可能不是梦,这最多只能是巧合。
可是,读着梦境记录里那些与“优康中心”实情完全一致的细节,谈医生还是不由把两者联系了起来...
“对你而言,这可能是有点奇怪。”看完三篇梦境记录,谈医生把PAD递还给安进,“不过,这在临床上并不是个案。”
“还有类似案例?”看着波澜不惊的谈医生,安进难以置信,他从没听说过任何人有他这样的怪梦,不,应该是经历。
谈医生扶了下眼镜,“当然。”
同时,她又若有所思。其他那些案例的当事人,基本都是患有某种特型精神分裂症的“枫叶”,但安进身上没有任何精神分裂症状。而现实与梦境的交错,在人类其实并没有绝对准确性的意识和记忆中,也并不是太罕见的现象。至于那个脚印,在没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前,也可以有别的解释...
安进却没有注意到谈医生的思虑,“那就是说,我这...的确是有问题的?”既然都提到“临床”,想来有问题是肯定的,但说到这儿,安进又自己摇头,“可这好像不能算是问题呀...因为,那是真的...就像是真的。”他最后还是勉强改口。
“真的?我们不都在这儿吗?难道我们现在这些人都是假的?”
“可...”然而谈医生这话又着实无法反驳,因为那个梦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于是刚说了一个字,安进便没了下文。
“好吧。”谈医生转口道,“等我接下来的诊疗结束以后,我们就来看看你的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听到谈医生后半句话,安进不禁眼前一亮,但再一想之前半句,满脑子尽是怪梦的安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谈医生见安进还坐在那儿发呆,正想问他,再看那懵圈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今天可是只安排你来旁听和学习的。现在这会儿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时间,下面还有一场预约好的咨询。”
对了,今天是星期二,之前说着说着就把这茬儿忘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诊疗时间,“那这么说,这还是给我开了特例咯?”不是自己的诊疗日还有这待遇,安进心下油然升起期待,噌站了起来,动作如此麻利的潜台词便是:诊疗早点结束,他的时间就可以早点开始。
“谁让你是安老板哪。”冷不丁,谈医生又不动声色逗起了开心。
“谈医生,不带这样儿的,我都认错了。”安进一回神,苦哈哈地道。
不觉间,怪梦记忆中那种魔魅般的气息被化去不少。
“我是不是可以去监听室了?”一边请示,安进一边往印象中通往观察室的那扇门走去。
一瞧安进那得了便宜乐颠颠的模样,谈医生也笑了,“错了,监听室在那边。”她指了指安进背后那扇门。
安进摸摸后脑勺,转身向那儿走去,就听身后谈医生提醒道,“老规矩,诊疗结束你才能出来,我会来给你开门的。”
“好的。”
来到监听室,定了定心神,暂时放下那些疑问,安进带上了耳机。
今天来的这位枫叶,听声音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
不过这次,就算安进这样的门外汉也很快看出了这仁兄的病灶所在:谈医生说一句,他至少要说三句,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能把对方的话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他一直都下意识要向别人表明没有任何问题是他搞不懂的,连谈医生提到几个心理学的专业问题,他也要发挥半天。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扣动扳机一样刺激出他的滔滔不绝。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安进也察觉到在他夸夸其谈之下隐藏的自卑和焦虑,他就像一只被置于聚光灯下的小白鼠,神经时刻紧绷着,让和他打交道的人也不免紧张起来。
但谈医生似乎没有要减轻他焦虑的意思,不仅如此,她还不断提升对话难度和紧张感,像是有意刺激他的恐慌。不一会就把他逼到了极限。
忽然,谈话中断了,尽管看不到现场,但沿着之前可想而知的情形,安进脑海中油然浮现出谈医生逼视着病人却一言不发的画面。
安进知道这片“枫叶”此刻绝对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