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空时,青铜舟碎成了三千块镜子。
每块镜面都映着萧寒衣的脸——七岁的、十七岁的、心口插着钥匙的。
碎镜随浪沉入归墟漩涡,漩涡中心浮出座青铜门,门上锁孔形如婴儿脐带,脐血凝成八个甲骨文:“开者即闭,生者即死。”
〇
钥匙插入脐带孔的刹那,归墟突然倒流。
海水逆涌成寒山寺的柴房,二十年前的剑炉在地板下轰鸣。
萧寒衣的残月剑钉死最后一块碎镜,镜中谢沉舟的青铜骨节寸寸断裂,骨缝里爬出三百只刻着“徐”字的蛊虫——虫背上驮着《徐夫人札记》终章:“残月非剑,脐带方为刃。”
小桃红从血浪中走出,桃红襦裙褪尽,露出脊背七节青铜骨。
骨节钥匙与萧寒衣心口钥匙共振,震碎了归墟之门:“徐夫人是我娘,你是她的剑炉活祭——我们都在胎里就中了因果毒。”
残月剑第一次完整,却无刃。
刃从月光中生,月光从萧寒衣眼中灭。
〇
青铜门内跪着九百九十九具无头尸。
每具尸身心口插着半截脐带,脐带缠成求仙舟的缆绳。
缆绳尽头悬着水晶棺,棺中徐夫人怀抱婴儿,婴儿手中攥着串铜钱——正是萧寒衣杀人所用的“劫”字铜钱。
“你娘用命换你出剑炉,我娘用骨炼我成钥匙。”小桃红指尖划过青铜门,“归墟不是终点,是娘胎。”
谢沉舟的咳嗽声从水晶棺底传来:“徐夫人要炼的不是长生剑,是轮回舟。”
棺盖炸裂时,婴儿脐带突然暴长,缠住萧寒衣脖颈。
脐带尽头涌出寒山寺大火,火中映出真相:当年被投入剑炉的婴儿是双生子,萧寒衣是活下来的那把剑,小桃红是逃出去的那缕魂。
〇
残月剑无刃,却斩断了三千里因果线。
线断的刹那,归墟开始分娩。
海水化作羊水,青铜门收缩成产道,九百无头尸重组为接生婆——她们掌心攥着带血的《妙法莲华经》,经页间夹着回春丸的药渣。
“这才是真正的炼人炉。”谢沉舟的青铜骨爬满蛊虫,“徐夫人要天下人重新胎生!”
萧寒衣的剑刺穿水晶棺,却贯穿了小桃红心口。
她笑着握住剑锋,青铜钥匙从脊骨脱落:“二十年前你替我死,现在该我还你了。”
脐带突然插入剑身,将残月剑炼成完整的婴儿胎衣。
〇
黎明前,归墟产下轮新月。
月光洗净青铜舟锈迹,舟底显出寒山寺的焦土地基。
萧寒衣抱着胎衣中的残月剑,看见三百里外乌篷船上,谢沉舟正在雕刻新的螭纹暖炉——炉面是徐夫人哺乳的图腾。
“菩提本无刃。”
小桃红的声音随海风消散,她化作桃红襦裙盖在婴儿棺上。
棺底刻着徐夫人最后的血偈:“痴儿,残月非剑,无门即归墟。”
第一缕阳光刺破胎衣时,萧寒衣在剑身上看见倒影——不是自己,是二十年前剑炉中哭嚎的婴儿。
他忽然懂了:斩断因果的从来不是剑,是脐带剪断时那声啼哭。
〇
三十年后,洛阳金谷园开出新牡丹。
花蕊中坐着个青铜傀儡,掌心刻着残缺的“劫”字。
游人传说,每逢无月夜,园中会响起婴儿啼哭与剑炉轰鸣,混合成首没有词儿的《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