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彼天册（三）
闵萱开启了那扇铁门，前方出现一条长廊，长廊的右侧一间间牢笼紧凑排列，中间砖墙相隔，每一间里面都关着一个囚犯，他们有的站立，有的躺卧，其中更有几人被捆绑在木架之上，均无任何动静，仿佛死尸一般摸样。
行至尽头，又穿过了一扇铁门，屋里面站着几个人，跟秦崝装束相同的人。他们仿佛并未发现有人进入，依然默默的注视着对面牢笼。秦崝随他们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站立其中，身前木架上绑有一名女子，面容憔悴之极，细看之下赫然便是花雨西。
那个魁梧的身影自然就是秦家堡的堡主，只听他冷声说道：“妳既知道鲁闵萱和鲁云毕是冒牌的，嘿嘿！这不言而喻，你自己便是鲁家的人，上代堡主手中所遗失的“彼天册”自然就在妳身上！所以妳会带着崝儿一同逃跑，因为你已获悉芸山的秘密！”
雨西道：“鲁家之人早就被你杀尽杀绝，我不过是鲁家逃走的一个下人。”
秦飞道：“只要妳手上有彼天册，无论妳是什么人都无妨。”
雨西道：“当时逃出鲁家的下人有三个，夫人的贴身丫鬟‘瑞英’、厨房的大师傅‘老蔡’、还有我。这三人身上都没有什么‘彼天册’，只有一封信，信中记载了一件东西的所在。”
秦飞道：“在哪里？”
雨西道：“白龙园。”
秦飞皱眉道：“白龙园！”
雨西道：“不错，白龙园便是历代堡主居住的地方，也自然是鲁家曾经居住的地方。夫人让我们去白龙园，将那件东西找出来……”
秦飞心中一动，忙道：“东西你们找到没？”
雨西苦笑道：“老蔡与瑞英商量了三个晚上，准备去白龙园找那个东西。他们去后，我在家中等了好几天，他们始终都没回来，我知道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哭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去白龙园。”
秦飞笑道：“你准备去找那件东西？”
雨西道：“不是，我要替他们报仇！”
秦飞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有情有义，但你这样做无疑是送死。”
雨西道：“老蔡是我爹，他答应过我娘要好好照顾我；我也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他，他既然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秦飞道：“你用不着替你爹报仇，他们并没有死在白龙园。”
雨西道：“我知道，当我来到白龙园就知道了。这个地方禁卫森严，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又何况老蔡和瑞英。”
秦飞道：“那他们去哪了？”
雨西道：“当时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一间屋子里度过三个晚上，有很多事都可能会发生，尤其是他们这种人！”
秦飞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对他们来说，已成为了负担与累赘，最好能马上在他们面前消失。我既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他们便自己消失。我成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只好四处乞讨，后来阴差阳错被二夫人收养，我就这样住进了白龙园，并想设法去找到那件东西。但有一天你突然过来找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当时虽只是个孩子，但经历与见识却已不是个孩子，自然明白你是为何而来。”
“东西呢？”
“找到了，——那不过是个空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秦飞心中自是不信，笑道：“传说当一个人得到了彼天册，获悉了天地的秘密，内外相应，觉性自会提升。 想来这也是为何，每当我去到你梦中，就立时被你惊觉、招你杀害，梦里那个你觉性之高，根本不像是在做梦！”
雨西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倒是坦然得很。那面镜子可以去到人们梦里，获悉对方每一次从生到死的所有记忆，你用它偷看别人的记忆，还用它杀了不少人，随后又帮他们复活，也帮他们准备好了‘信’、写好了记忆。我在梦里杀你几次，那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只可说觉性较你为高。何况能在梦中保持清醒的人，世上也有不少，自然算不上稀奇，你可不能因此而断言我得到了彼天册。”
“哦，那妳倒是解释下那一剑！——我实在不得不佩服你的剑术！想不到连云毕也死在了你剑下，妳那一剑的造诣最少已有三百年的火候。大家死而复活的身体，在经验上的‘记忆’顶多只能留存前生的一两成，而一个人总不会时时刻刻都在练剑，妳更是从来不爱使刀动剑。由此可知，妳若非死了上百次，便是活了数百年。但我们初次见面时，妳尚且是个孩子，一个几百岁的人绝不会是个孩子，何况此山的界力又怎会让人活这么久！就算真的一直活着，在界力的作用下，心中也是生不如死的了。”他眼中光芒一闪，笑道：“那如今只剩下一个可能——妳即便死而复生也不会失去记忆，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都不会！若非我今日跟在云毕身后，看见你们相斗，恐怕再多活几世也难以索解。”
雨西笑道：“哈哈哈，既是如此，我又为何会败给你，招你所擒？我实在奇怪你是如何抓到我的！”
“这还得多谢你们毁了那面镜子！我早也想要将它带在身上，只怕它破碎以后便失了效用，不料这回误打误撞因祸得福。”他又道：“妳既还笑得出来，自是不怕眼前的处境，反正我若问不出彼天册的下落，大可像上次一般将你杀了，再用镜子去你梦中找找。那时你既不会失去记忆，而我依旧什么也找不到。”他面目忽然变得狰狞，笑道：“这回我既发现了你的秘密，自不会如上次一般将妳轻易放走，定要用更有趣的方法来对付你！”
听到这里雨西手心中已出了些冷汗，心中筹思对策，口边却说道：“用你亲儿子的性命来换我那一剑……唉，看来你定是时日不多了，否则也不会这般急于求成。” 听到此处，秦崝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这时闵萱突然喊道：“爹，黑轮潭中我已找寻多次，并未发现秦崝。但我已寻得几个水性极佳的，深入潭底继续搜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秦崝的尸首。一旦有了消息，我再过来禀报。”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去，却听秦飞喊道：“且慢，你先在此候着，一会还有好戏要让你瞧。”
秦飞转向雨西，笑道：“不错，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儿，咱们长话短说，只要你交出彼天册，我便放了你和崝儿。”
“哦！你不让别人离开秦家堡，原来竟是自己想要离开这里。”
“这是当然，几百年来我生生死死这么多次，终究还是寻不到彼天册，只好用上代堡主传下来的那面镜子，到大家梦里去找找看，决不能让得到它的人悄悄溜了。”他接着道：“现在我既已发现了妳，又怎会白白放过，不然恐怕再也等不到下次复生！况且每在符楼复生一次，元神都由泉焰滋养，体魄魂气便要由此加厚，虽说是妙事却也十分不妙！我身上的魂气如今已颇为凝重，对于山上的妖魔来说，便如熟透的果儿，料来不久便会招引它们前来索命——
“墨双这种鱼每年都在上游产卵，大部分鱼卵会随流而下，在河面上遭飞禽捕食，剩下的便落入了黑轮潭里，仅有极少的鱼卵能在半途沉入河底、附于石上得以不亡。而这里的人，也不过就像那些鱼卵一般，大多都随波逐流落入了黑轮潭中；像我这种活得久些的，也不过是等着山魔前来吞噬；至于中途能凭自身本事离开芸山的人，这数百年间也不知有无一人。”他这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雨西，眼中充满了渴望，微笑道：“妳既已经知道如何出去，何不将彼天册交出来！若是信不过我，嘿嘿，由妳带我们走也是一样，这对妳而言实是举手之劳。”
“没用的，你们若非凭借自身本事寻到出路，纵使带你们出去了，也一样会死，那种死——比这里的死要可怖得多！”她口中在说，心中便即想到，目中也不知不觉露出惧意。
秦飞骤然目露凶光，说道：“妳既不愿交出彼天册，又不肯带我们走，妳是料定我不敢杀你的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谅妳也领会不到我的厉害！”说着他便朝前迈了几步。
雨西忽然叹道：“——不错，彼天册是在我手上。”
秦飞微微一怔，随之心中大喜，道：“妳肯交出来？”
“我交不出来。”
秦飞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那又是为何？”
雨西道：“你可曾见过彼天册？”
“没有。”
“这就对了，你自然也不知道它长的什么模样！”
“不错。”
“所谓‘彼天册’，不过是几页丹方，也不妨说是一枚丹药，吃下丹药的人便会知悉芸山的秘密。”
“哦，此话怎讲？”
“上一代的堡主鲁羽岩便是家父，丹方在他手上，上面记载的却只是几件工具的制作方式，外加一张地图。原以为是要炼丹，结果却跑去打铁，最后终于将工具尽数做好，按着地图去到了指定的地点，那是地底深处的一个洞穴，恰恰便在黑轮潭之下。那个洞穴我虽未亲身前去，但听他们说起便觉稀奇，特别是悬浮在洞穴中央那一团绿色的水，在大家头顶闪闪发亮，既古怪又诡异，让人们十分不安。绿水里面生着一枚白色果实，一枚水果，水做的果实。家父见状便按着那张丹方指示的方法，用做好的几件工具将那枚白色水果‘摘’了下来，随后带回了白龙园。
“家父说这枚水果被摘下后，绿水中便再无别无，若要再生出一枚，需得等待千年。当我见到它时，那枚果实已被密封在一件铁器之中，我只见到了装它的容器，却不见它真实的模样。”说到这她轻轻一叹，接着道：“看见水果的人摘下了水果，最后却被没看见的人给吃了……家父只我这么一个女儿，最后自然是给我吃了，而我却从来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将它吃了，更不知家父用的什么方法——
“那水果便是黑轮潭下面的仙丹灵药，传说服下后可长生不死，后来才知道，这长生的是记忆，所谓不死，那是说无论你活多久，也不会招引山魔前来吃你。记忆长生，便等于拥有了天地的记忆，拥有这种记忆的人，才能知悉芸山的秘密，只因他已能全然记住几百年的‘世界’，能由芸山的变化中看出这里的秘密！而这个人便已等于是‘彼天册’！
“寻常人纵然能时时复活，但又怎辨别得了世界的变化，心中总会觉得以前的世界便如当前的一般，眼前不觉、心中不知，时时被天地蒙在鼓里！”
秦飞道：“嘿嘿，这世上又怎会有这种丹药！”
雨西微微一笑，淡然道：“吃红葡萄明白‘甜’，吃青葡萄知道‘酸’，吃药治病更能懂得药的用处，人参灵芝还能年年益寿！像彼天册这种仙丹灵药自然更不寻常，你既未曾吃过又岂能以常理测度！”
秦飞道：“这么算起来，妳着实活了很久，料来早就发现了芸山的秘密，又为何等到此时才设法逃走？”
“芸山有芸山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彼天册的秘密已经跟你说了，我的秘密那也无需你管。”
秦飞点了点头，冷然道：“听说喜欢看书的人都很会编故事，妳活了这么久，心中的记忆自然不少，今日我便替妳加一些桥段，也好让妳的故事更加圆满。”
秦飞目露凶光，蓦地里单手一挥，撕去了雨西前胸衣衫，雨西半片酥胸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雨西杏目圆睁，眼睛中似乎有火焰要喷将出来，颤声道：“你待如何！你，——你不要碰我！！”她泪水由眼中慢慢溢出，沿着脸颊滑落至胸前。
此时秦崝再也忍耐不住，正待发作，突然胸前刺痛，闵萱右手挥来，瞬间封住他两处大穴，使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
雨西滿眼是泪，霎时之间，心中的愤怒、无助、绝望，就像洪水决堤那般随着泪水由眼中涌出。她哀求道：“我可以帮你躲开山魔，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雨西从未料到自己会哀求眼前这个人，她实在不愿拥有这样的记忆。
“躲避山魔的方法？！哼，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一言甫毕，秦飞犹如疯虎般撕去雨西的衣衫，不到片刻，雨西玉琢般的胴体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看到此处，秦崝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已经无法压制，突然头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